第二章

第二日，哪吒和天化争着当阵前先锋，连日出战的杨戬终于得了空，便偷闲去金吒帐中寻个清净。金吒却未同往日一样在沙盘前演练兵书上的奇巧兵法，正端了杯清酒对着帐外独酌。

骤见杨戬进来，金吒还有些奇，便问道：“杨师兄，今日你不用出战吗？”

杨戬摇摇头，笑说：“哪吒和天化那俩小子，这些天未出战快闷坏了，今日争着去做先锋去了，我也乐得落个闲，来同你说说话。”

金吒斟了酒递给他，倚在桌前，神色略微不虞，说：“他们还闷啊，这几日跟着黄儿胡闹，不知道得了多少新奇玩意儿，昨夜我听师姐帐里，又是闹到半夜才消停。”杨戬转头，见金吒赌气的样子像极了自家哮天犬，心想自己这位师弟平日总是一派谦恭温成的少年老成模样，那位三公主可真了不得，便语中带笑地说：“跟着黄儿胡闹，师弟你这话有些酸啊。”

杨戬话音刚落，着了一身神女战甲的黄儿便从帐外跳了进来，属于神女的黄锻飘飞，堪堪迷了金吒的眼，“金吒，杨二哥，我的战甲制好了，明日就可以同你们一起去阵前了。”

待她站定，金吒才细细打量了几眼，那被黄儿称作战甲的衣裳实在是未起到战甲的用处，但穿在她身上却是极好看的，银白的绸缎顺着铠甲松松地从左肩系到腰际，顺着战将装的裙摆柔柔垂了下来，她未穿鞋袜，只是用明黄的锦缎在脚踝处系好，称得她玉雪之姿，如朝霞般明媚。其实黄儿不穿战甲也无妨，毕竟凡间道术想伤了她这上古神祇后裔还是很难的，只是这身装束到了战场上不知会招来多少人的青眼，金吒想到这里原来那一眼带来的惊艳也淡了几分，反而看着黄儿皱起了眉头。

黄儿知道是自己这战将装制得不合他意，自己虽屡次同姐妹们说一定要制得简洁利落些，只是自家四个姐妹和母后一人一个心思，最终竟是五妹的提议阴差阳错地被大家认同，制出了这身黄绸飘飘战将装，但她毕竟还是少年心性，被龙吉夸过自己穿这身装束有往日九天玄女的风采后，便迫不及待地穿来给金吒看，同时也是为自己昨日说的话来向他道个歉，却见他皱着眉一幅兴致不高的模样，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便低着头抠自己裙带上的云纹，暗暗同金吒赌气。毕竟每次大姐穿了新衣，往来七仙阁的男仙女仙总会夸上几句。

金吒看着黄儿低眉捏着裙带的模样，眸色暗了暗，忽然唤了一声“杨戬师兄”，站在一旁的杨戬原正玩味地看着帐中木讷的少年和直性子的女子，脑补了一场不解风情的九天仙女和刚开了窍学着解风情的修仙人的风月大戏，被唤到后，才幽幽对上了金吒的目光，然后便听到自家师弟用十分温和的声音请自己出去，说下次酒樽里添了新酿再请自己来吃酒。

杨戬对着金吒坚决的目光无奈地点了点头，摇着羽扇慢吞吞地迈出了帐外，觉得自家受七情六欲所扰的师弟比起从前来要更可爱些。

黄儿却觉得今日的金吒着实有些阴晴不定，“你又在生什么气，杨二哥好不容易得了空来同你说话，你平日嫌哪吒他们吵闹便罢了，怎么今日连杨二哥都赶走了。”

“你又在心疼杨师兄吗，早知道你是这样的性子，跟谁都比跟我投缘，罢了，你是真不懂么？”

“嗯？”黄儿疑惑间，金吒已施了咒将她的战甲褪去整整齐齐摆在桌案上，黄儿身上只留了穿在里面的剑袖短装，羞赧地捶了金吒几下才作罢。

她的衣袖手腕处也用了明黄的丝带缠绕起来，丝带极细，黄儿捶他时几条丝带也很有节奏地跃起像翩飞的羽毛，一下下挠在他的心上，金吒已顾不得什么阐教清律，小指轻轻环过她绕成圈的丝带，一下一下地挠黄儿的手心。

“你逾越了。”黄儿站得远了些，金吒倒也没再靠近，只是仍用那种脉脉如水的眼睛望着她，说：“重，会受伤的。”黄儿知道他是在向自己解释脱了自己战甲的原因，没有再说话，却听他又说：“我帮你重新制一身，好吗？”

“好吗？”黄儿嘴里重复着，才转过头，迎上他的眼神，她自小性子刚直乖僻，在瑶池时不是寻个清净处练武看兵书，便是领着自家哭鼻子的妹妹去找胡闹的仙童出气，很少被人这样哄过。黄儿感动之外，倒更是觉得金吒近日言语和处事有点逾矩，自己是不守规矩惯了的人，金吒却与她不同，饶是黄儿从小生活在对男女之事讳莫如深的天庭，此刻也明白了时刻将阐教清修律令记在心头的金吒对她说出这些话、露出这样的神情到底是意味着什么。

“金吒，你是要成仙的吧，广法天尊难道没有教过你，玉皇大帝都不可以越过去的天规吗？”金吒听出了她话里的暗示，冷哼一声，“天规，死物罢了，总有颠覆之法，玉帝虽也越不过去，但我知道黄儿你可不会怕，所以你倒不必用天规来搪塞我，终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似是疑惑他为何会对自己生出这般的旖旎心思，黄儿只怔怔地看着他，金吒说：“你还记得咱们初见那一日吗，在天庭称王称霸的三公主竟然会用那样脆生生的语气要我教她拳脚功夫，那时，我就觉得你很可爱。”

金吒想，自遇上她那天起，自己满心满眼便全是她了，她开心时会抱膝坐在床上同自己说话，神色飞扬，生动的模样是自己数十年清苦的修仙途中从未有过却也最是向往的；她其实也是话多的，豆蔻年岁的女子声音清丽还带了几分软糯，比三月莺啼还要悦耳，金吒又想起从前哪吒和天化在自己跟前胡闹时，自己总会嫌他们聒噪，不禁暗暗笑了笑。

但她平日又倔强得与自己所了解的女仙不同，她在天庭领的只是掌霓虹的闲职，但是雪山、南疆这些恶劣之地都留有她惩恶扬善的美名。

她不在意给他们带来的福祉，却总是因为自己未能护得了那一方百姓而心伤，他想如果不是这日日与黄儿的相处，可能他都不会知道曾经闲时龙吉说起过的关于她的事，自已竟能记这样清，这样久。

“黄儿，你知道吗，我认识你，比这半年的时光可要久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