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回到家,不敢进书房,就睡到妻子屋里,把拂尘挂到门上。到一更时,王生听到门外有动静,自己不敢去看,叫妻子从门缝里瞧瞧。
只见一个女子走过来,女子看见房门上的拂尘,不敢进来,站在门外气得咬牙切齿,过了很久才离去。
不一会儿,女子又回来了,骂着说:
道士道士吓唬我!总不能把吃到嘴里的东西再吐出来吧!
说着,摘下拂尘,弄得粉碎,打破房门来到屋里,径直登上王生的床,撕裂开王生的肚腹,抓出心来捧着走了。
王生的妻子大声哭叫,女仆听到声音进来,用灯一照,王生已经死了,到处溅满了污血。陈氏吓得不敢哭出声,只淌眼泪。
第二天,陈氏让弟弟二郎跑去告诉道士,道士发怒地说:
道士我本来可怜它,鬼东西竟敢这样!
就跟着二郎来到家,那女子已不知到哪里去了。道士抬头四下里看了看,说:
道士幸亏没逃远
道士南院是谁家?
二郎是我的住处
道士那鬼现在你家。
二郎吃了一惊,认为不在他家。
道士问他说:
道士你家可曾有一个不认识的人来?
二郎我一早就到青帝庙去了,实在不知道。等我回家问问。
去了不多时又返回来,说:
二郎果然有这事。早晨有一个老妇人来过,她想给我们家当仆人,操持家务,我妻子留下了她,现在还在家中。
道士就是这个东西。
于是同二郎一块去了南院。进了院子,道士手握一把木剑,站在院当中,大喝道:
道士孽障!赔我的拂尘来!
那老妇人在屋里,吓得惊慌失措,面无血色,窜出门想逃。道士追赶上一剑砍去,老妇人倒在地上,身上的人皮哗的一声脱落下来,变成了一个恶鬼,躺在那里像猪一样嗥叫着。
道士用木剑砍下恶鬼的头,鬼的身子化成一股浓烟,在地上旋成一堆。道士取出一个葫芦,拔下塞子,放在烟中,只听嗖嗖地像吸气一样,眨眼间浓烟便都被吸进葫芦里去了。
道士把葫芦口塞严,装进口袋里。大家看那张人皮,眉眼手脚,一样不缺。道士卷起人皮,发出像卷画轴一样的声音,也装在口袋里,便告辞要走。
陈氏迎门跪拜着,哭求道士救活王生。道士推辞无能为力,陈氏更悲伤了,趴在地上不起来。
道士沉思了一会,说:
道士我法术浅薄,确实不能起死回生。我指给你一人,他或许能救活你丈夫,你去求他,肯定会有办法。
陈氏是什么人?
道士集市上有个疯子,时常躺在粪堆里。你去求他试试,他若侮辱你,你也不要生气
二郎也听说过这个疯子,于是告别了道士,同陈氏一块去了。
到了集市上,见一个疯乞丐在路上颠颠倒倒地唱着歌,拖着三尺长的鼻涕,脏得让人不敢靠近。陈氏跪着爬到他跟前,疯子笑着说:
疯子美人喜欢我吗?
陈氏讲了缘故,疯子又大笑着说:
疯子人人都可以作丈夫,何必非得救活他?
陈氏苦苦哀求,疯子叫道:
疯子怪哉!人死了,求我救活他,我是阎王爷吗?
生气地用木棒打陈氏。陈氏忍痛挨打,集市上的人渐渐围拢过来,像堵墙一样围着他们。疯子咳了口痰,吐了满满一把,举到陈氏嘴前说:
疯子吃了它!
陈氏脸涨得通红,面有难色。继而又想到道士的嘱咐,只得硬着头皮吃了。咽到喉中,觉得像团棉絮,叽哩咕噜咽下去,最后堵在了胸口间。
疯子大声笑着说:
疯子美人喜欢我哟!
接着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陈氏在后面跟着,见他走进庙里。陈氏进去一看,不知到哪里去了;前前后后仔细搜寻,竟没一点踪影。陈氏又惭恨又羞愧地回去了。
回家后,陈氏既痛心丈夫死得惨,又悔恨吞痰的羞辱,哭得前仰后台,只求一死。
她想给丈夫擦洗血污,收尸入棺,家里人都远远地站着看,没有敢靠近的。陈氏抱着丈夫的尸体收拾肠子,一边收拾一边哭,哭得声嘶力竭。
忽然想呕吐,觉得胸中那块堵着的东西,猛劲冲出来,来不及回头,已经掉进丈夫的腹腔中。陈氏吃惊地一看,原来是颗人心,在腹腔中突突地跳动,热气蒸腾像冒烟一样。
陈氏大为惊异,急忙用两手合起丈夫的腹腔,用尽力气挤抱着;稍一松劲,就有热气从缝中冒出来。于是她便撕了幅绸子捆扎起来,用手抚摸着尸体,觉得渐渐温暖起来。
又盖上被子,半夜里打开被子一看,鼻中有了气息。天亮后,王生竟然活了,自己说:
王生恍恍惚惚地像做了场梦,只觉得肚子隐隐约约有点痛。
看看原来的伤口,结了个铜钱大的痂,不久就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