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liva?你要的水我给你送过来了。”Justin象征性地敲几下帐篷,打了个玩世不恭意味的响指,和他的spoken English一样,都带着地道的英国口音。
他是无国界医生组织的志愿者,但并不是医生,而是一名精通英语法语日语中文和西班牙语的翻译人员。
“啊,好的,谢谢。”池喻微笑示意。
“不客气,为东方美人服务是我的荣幸。”Justin高挑起眉毛,抬头纹像山川河海的纹路,很有魅力。
“你的中文说得很不错。”池喻丢给Justin一只雪茄。
Justin接住雪茄,准备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池喻微笑着摇摇头,他便扯出一个“就此作罢”的笑容:“原来池记者不喜欢烟。”
“上次看你喜欢,就带了。”池喻重新回到椅子上,撰写今天的稿件。“不过,”她的目光越过笔记本电脑,虚无缥缈地落在某个角落,对于Justin来说是一种无声挑逗,“不要在这个屋子抽。”
在一片军绿色铜铁中,她穿着军用靴子,笔挺的裤子和衬衫面容疲倦,声音沙哑,和大多数一面水土不服一面赶通稿的记者没什么两样,又似乎什么都不一样——整洁,利落,眼睛黑白分明,天生一副暧昧的笑脸。
美可以分很多种类,可以温婉,可以飒爽,也许清冷,或者热烈,池喻的美,是哪怕站在离门口一段距离抽着烟的Justin,隔着烟雾缭绕,依旧清晰分明的漂亮。
连他都说不清楚池喻为什么漂亮,无关五官的惊艳程度,她就只是单纯让人觉得好看,无需评鉴的好看。
“池记者?”他讪讪开口,“有男朋友吗?”
池喻抬头看了他一眼,Justin从那一眼里看不到错愕,甚至流露出一丝出乎意料的理解,沉默地向他宣告“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你再好好想想吧。”
可能是血液里的文化基因使然,他一贯大胆开放的思想能接受一切有理有据的接受和拒绝,但池喻沉默含蓄的一眼,还有天生带笑的嘴角,东方含而不漏的千言万语尽道此中,让他心中响起一声惊雷,整颗心沉下去,整个人沉下去。
当他看到池喻迅速拿起电话,娴熟拨打编辑部的号码,才知道原来真的是“一声惊雷”。
“你好你好,这里是驻X国战地记者池喻,当地时间晚上21点56分,在X国托马斯特行政大楼顶楼发生空袭,疑似组织性定点清除,请立刻联系导播,半个小时后我将进行现场报道。”
她的口讯短促有力,内容滴水不漏,仿佛并未受到头顶强烈爆炸的镇压,动作有条不紊,声音如同高度公路上如履平地的汽车,平稳快速。
想到初来乍到旁人和他说,池记者驻X国整整一个年头了,可能早已习惯这种枪林弹雨的生活。
硝烟里的东方美人,他片刻的遐迩立刻被庇护所更加剧烈地晃动而打断,扶着墙跟蹲在称重墙墙角。
如果不是硫磺火药的味道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甚至以为是地震。
等他回过神来,池喻早已卷走桌上的相机和车钥匙,和助理抬着一众设备,不见踪影。
窗外的画面甚至也在颤抖,Justin根据地面震动的幅度判断,电话中提及的“托马斯特行政大楼”离这里也就不到俩公里的路程。他看见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右侧车身写着“China media",割裂沙尘,颇有点速度与激情破釜乘舟的意味。
不出所料,是池记者和助理的车。
真是敬业……
托马斯特大厦周边一片混乱,军人抵达现场的时间几乎和池喻没什么差别,群众尚未完全疏散,不过习惯了炮火熏天日子的人民都自觉地躲到几百米开外,只有少数妇女冲进烟尘里,捞自己贪玩好奇的孩子。
“你在干嘛?快回来!”
“我小时候看到这种场景吓得半死,这帮孩子当游戏玩。”助理一边打死方向盘倒车,一边摇头。
“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是武器,只知道今天不用上学。”拔下车钥匙,助理留出几分钟时间让池喻调试设备。
“你再联系一下总台,马上我们开始。”池喻确认单反没有问题,挂上脖子准备拍照。
她推开车门,夜里曝光得厉害,才能让电视机前的观众看见大厦将倾的托马斯塔行政大楼。
“你好,我是驻X国记者池喻,现在是晚上时间10点23分,我处在托马斯塔行政大楼的周边地区,二十分钟前,这里发生了一场爆炸,让我们把镜头转向……”
灯光变得耀眼,池喻疑惑地眯起眼,她想提醒助理调整打光。
白光刺眼,可是没有人理睬她。
手脚突然被钳制住,池喻反应过来刚才的白光是烟雾弹,她的视线里除了白色只有白色,满天满地。
有人捆住了她的脚。
“老实点。”太阳穴上覆上一阵冰凉,是枪口,并不灼烫,说明从爆炸到现在,并未开过枪。
那他是谁?
池喻感到自己被粗暴地拖拽到一辆卡车上,然后呼吸一滞,眼皮变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