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断头台
“方贞尧,勾结叛贼,私售盐田,应律法,当斩!”黑色锦衣锻袍,腰携红穗长剑的常侍,双手扯着谕旨,道。
“午时已到,斩!”
正阳愈烈,方贞尧跪在石板上,双手被反束其后,头伏在地面上,潦草杂乱的头发披散一地,丝毫不见当年的风姿。
方贞尧将头抬起,望着刺眼的正阳,大声喊道:“两袖清风,秉承正义,却原来早以不适于当今朝廷,真乃可笑!”
刽子手见状不妙,一把用手将方贞尧的头按在地上,可声音却仍旧顽强的从缝隙中钻出来。
“愚政!愚政!无处可说真话,黔首!黔首!哈哈哈……”
“听他废话什么,斩”常侍不耐烦的站在一边。
“我……方贞尧……唔……愧得起百姓,愧得起天地,此生……”
待他最后一字落音,这头也应声落地,血溅三尺,淋了那把砍头剑,侵了一旁常侍的黑衣角,染了一地的血。
周围还在讨论案几上坐着的官人帅还是其他两位帅的百姓,被这一状况吓的集体倒退一步。
“这是血溅三尺啊!莫不是你说的是真的?”头上插着金钗的夫人,诧异的看着刚才同她说话的大妈。
戴着碎花头巾的大妈,砸吧嘴嗑着瓜子:“这你都不知道?”鄙视的瞥了华贵夫人一眼,却又被她一旁的丫鬟狠狠瞪着,这才兴致阑珊的收回眼神,继续刚才的话题。
“这砍头的人,名为方贞尧,沧州有名的好官,可惜,被当朝公主看上了,死活要他当驸马,可方贞尧说,我这一生只将献于百姓与朝廷,断不会为这情爱耽误,霍,可硬气了!”大妈赞赏一句,继续了几颗嗑瓜子,又喝了几口水。
“然后呢?”一旁的丫鬟急切的问。
“这然后啊,便是一些官场上的事,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怎么懂?总之,这么个俊俏的小娃可惜了,我还想着合计个亲事呢!”大妈摇摇头,一晃一晃的走了。
“夫人,这……”
“你啊!莫要小看一个人”金钗夫人敲了一下丫鬟的头。
“哎呦,夫人!你可不能待在这儿了,毕竟人多眼杂,若是惊了小公子就不好了”
“你啊……小环……小环……快叫人来!”刚才还笑着的夫人,突然捂住凸起的腹部,精致的脸庞挤在一起,细眉紧紧蹙着,一直手抓着丫鬟的手臂,虚汗不断的滴落。
“夫人!夫人!快来人啊!快来人”
原本还站在一堆的百姓,利索的散开,唯恐沾上什么。
刚才还想着事的直隶都督,立马站起来,绕过案几,走向人群,看到那在空地中央的人,立马跪下。
“臣,不知夫人要来,没能相迎,请夫人赐罪”
“罪什么罪!没看夫人身体不适吗?还不快叫人来!”丫鬟着急的大吼道。
“是”都督走向常侍,“大人,劳烦您跑一趟了”
“为何?我只听命与皇上”常侍抱着手。
“这位夫人是右将军的发妻”
“那又如何?”
“也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你若不去,这皇上怪罪下来……”都督故意拖长语调,暗指某事。
常侍想了想,最终还是走上前,抱起已经半躺在地上的将军夫人,脚尖轻点,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在视野中。
周围百姓其其大呼:“天啊!神仙!”
只有都督讽刺一笑,又暗暗说了一句:方兄,我能做的,便只有让你在死后不多添一笔业障罢了!
常侍将人送到将军府,守门的小厮定眼一看,吓的连忙跑进府中通知管家。
这一番后,常侍站在产房的小院中,默默的听着里面撕心裂肺的吼叫,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走不了,就只是因为这所谓的右将军。
右将军踱步走了一圈,又站到常侍的身边,“小伙子,叫什么名字啊?”
“沉卞”烦的他只好告诉他名字。
“当时你在哪儿看到我夫人的?”
“断头台”
“断头台?!!”右将军直接破音,听着里面的叫声,又围着院子绕了一圈。
天变得只剩下透亮,叶子被风吹落几片。
“哇哇哇~”婴儿的啼哭声划破寂静,那撕心裂肺的吼叫也停下来,只剩几声重重的呼吸声。
“生了!生了!”稳婆高兴的抱着孩子跑出来,“恭喜将军,喜得千金,母子平安!”
将军颤抖着手接过那小小的一团,但不知道该把手放哪儿,这因为有稳婆手把手的教导,才敢放心的搂着小团子。
常侍这时出声道:“那……”这才说出一个字,就被将军打断:“小声点”
沉卞立刻减小音量:“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走吧,快走吧”将军像打发苍蝇一样,不耐烦的挥挥手。
沉卞偷偷的瞄了一眼襁褓中的孩童后,转身一跃而起,消失在暮色中。
又让我们回到正午方贞尧被砍头后,当时,方贞尧的灵魂出窍,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有一位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递给他一碗汤水,他接过后一饮而下。
“啺棣神尊,您可算回来了!”掌司玉廑感叹道。
“嗯”
“这几日不见,你越发沉默寡言了,快同我说说你在凡间都干了什么?”玉廑好奇的看着神尊。
“你不是都知道吗?”
“我,我这就跟看话本一样,怎么能比得上你亲口与我讲呢?”
“那你还是去看你的话本吧!”神尊走了几步,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对了,你去一趟凡间,将这个封到砍我头的那把剑上。”神尊递给玉廑一块巴掌大的白盘,又跟着嘱咐了几句。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但是,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我去不了了”
玉廑想了想,便没再追问,只是又说到:“那把剑怎么了?”
神尊捋了捋衣袖,很是严肃的说:“那把剑不是普通的剑,而这么多年又一直被鲜血饲养,这其中的戾气……一旦……这后果不堪设想!”
“好,我知道了,那我封印后,将它放在哪里?还是说将它带回来?”
“不用,就将它放在我凡间住处便可”
玉廑将白盘收入乾坤袋中,跨过双介门,直入凡间。
“棣宫”——
“我醉歌来君和,醉倒须君扶我啊!啺棣,我来这儿,怎么就请我喝这种酒?快快……把你前几天酿的桃花酒拿出来!”枝桠吊儿郎当的靠在椅子上,右手提着琉璃杯。
啺棣:“自己去挖”
枝桠撑着头,似醉非醉:“那鱼头跑哪儿去了?”
“你找玉廑有事?”啺棣有些疑惑,这两人不是见面就吵吗?怎的还念着对方?
“没事还不能找他啊!……好了好了,其实吧!我是前几天遇见他暗恋的鸷鸟族三小姐,想着帮他探探口风,结果你猜我问出了什么?”枝桠有些兴奋的向前附身。
“那小姐心有所属”啺棣脱口而出。
“那小姐……哎!你倒是等我说啊!”枝桠就像是一口气堵在喉咙管不上不下,憋的难受。
“你这话,这一年我便听了几十遍了,我说真的,玉廑有暗恋那么多女生吗?”啺棣脸上带着略觊觎的笑。
“唉唉唉……不好玩”枝桠摇摇晃晃的起身,准备去后院挖酒,结果被一阵急匆匆的力,撞着回到了椅子上。
“我去!是哪个王八……是鱼头啊!”本想骂人的枝桠,看清来人便住了口。
玉廑脸上带着一丝倦怠,向四处看一看,抢过枝桠手拿的酒杯,一饮而下后,说:“累死我了!”
“你这去了有七天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啺棣有些担心。
“诶诶……你刚刚……”还没说完,就被玉廑打断:“鸭子,你先别说话!”
“神尊,是发生了一些事”
“什么事?”
“我在房里封印那把剑时,被一个孩童打断,当时正是封印最弱的时候,那个在剑里的凶灵,一下子冲出束缚,缠在了小孩的身上,见状,我想把凶灵逼出来,但是只逼出一半灵魂,还有一半倒是反而入了小孩的灵台,然后我只好将白盘分两半,一半给剑,一半封印在小孩的体内!”玉廑一口气说完,说的口干舌燥,又拿过枝桠的酒杯喝了一口。
枝桠绝望的捂着头:“完了!完了!”
“应该不会完,那是个女孩!而本身具天魇之体,只要修仙,总还有救!”玉廑反驳道。
“没有,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你……”话还没说完,一旁的人已经倒地。
“我是说你喝了两杯酒!”枝桠默默补完这句话。
啺棣没有理会眼前的闹剧,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将他抬回去”然后敲着手指,想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