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世界荒芜,总有一个人,他会是你的信徒。 当孔颜以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坐在净果甜品店里——我的对面时,我的心就像面前那杯椰汁芒果爽一样冰凉。 她倒是很大方,坦荡地说:“你想问什么,只要我愿意说的,我都会说。” 我想了很久,甩出一连串的问题,那天晚上你究竟为什么进医院,为什么你进医院要给张艺兴打电话,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们之前在一起,后来为什么分手? 她拍拍额头,笑出声来。 是我多心吗?那个笑容里,分明有不屑的意味。 她挑挑眉毛,你问这么多问题,我可没承诺你全都回答,我只回答你前面两个问题。第一,那天晚上我酒精过敏,所以住院。第二,张艺兴曾经说过,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有事,第一时间就要通知他。 她的老练和果断对比我的青涩稚嫩,高下立现,我简直想拿把刀刺在大腿上好让我的下半身不再发抖。 我还想要说什么,她示意我停止:“好了,程落薰,我愿意说的就只有这么多,如果你还要问什么,我都不会再回答了。” “我能给你的忠告,就是放下这些事情,好好去过你自己的生活,像你这样来质问我的女孩子,你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可是程落薰,我其实挺喜欢你,所以我希望你会是她们当中最聪明的一个。” 所谓聪明,大概就是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回到最初一个人的状态去。 我看着眼前微笑的孔颜,心里很清楚,我做不到。 她和张艺兴,合力用利刃在我的心脏狠狠地捅了一刀,从此以后,那个伤口无时无刻都会汩汩的冒血。 后来的时间里,我一直处于元神出窍的状态,她也没有说话。 玻璃窗外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我看着那些脸上带着幸福微笑的女孩子,她们是真的幸福吗? 当我以为我很幸福的时候猛然发现原来幸福不过是个幻觉,这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孔颜的手机也是3250,她在我发呆的时候给张艺兴晨发了短信,内容我不知道,但是很快,张艺兴就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他的容颜一如既往的英俊,可是我只觉得,这张脸,对我来说,那么陌生。 他在孔颜的身边坐下来,那一刻,我心里很清晰地走过一声叹息,我知道,在我内心存在的最后一丝希望都以摧枯拉朽地姿态崩溃了。 那个下午,我们三个人都很沉默,时间仿佛停止了,我看着沉默不语的张艺兴在眼泪夺眶而出之前,我选择了逃离。 其实故事不会停止,我们只是等待,一直到许多许多年以后的某天。 许多许多年以后的我,遇到了鹿晗才明白许多许多年以前的张艺兴为什么有许多许多的沉默。 春末夏初,明明空气里已经有了夏天的气息,很多女孩子迫不及待的换上了短袖Tee和裙子,露出了光洁的手臂和小腿,三三两两的从我身边过去。 我脚上那双刚买不久的匡威有一点打脚,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痛。 我矫情地想起《海的女儿》中可怜的小美人鱼,她一步一步走在刀尖上时,是不是也是这么痛。 我还记得我当初跟周暮晨说起这个故事,说到小美人鱼最后化作了海面上蔷薇色的泡沫时,牙痒痒地说:“要是我,我才不会这么成全那对狗男女,我要跟他们同归于尽!” 当时他说什么来着,好像是说,所以,程落薰同学,你就不配做小美女人鱼。 用罗素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来概括他就是:“旁观者轻,轻松的轻。” 罗素然是我的偶像,她说话总是这么一针溅血。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人,永远都不明白,有些代价实践起来,比嘴里说说,要惨烈得多。 到后来,我实在走不动了,索性在马路边上坐下来,把鞋子一脱,把两只鞋子的鞋带绑在一起挂在脖子上,赤脚行走。 地板上的碎石粒嵌进脚板,我已经没有了知觉。 我站在这段爱情的尾声处,看见沿着爱情走向来时的路,原来每一步,都那么孤独,而且辛苦。 听见手机里传来康婕那个傻乎乎的声音时,我很努力想控制好自己的气息,可是一张开嘴,我就很不争气地呜咽,呜咽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整个人摇晃得像是触电一样。 她在那边大声咆哮:“程落薰,是你吗?你怎么了?你说话啊,你被绑架了吗?” 她总是在一些不恰当的时候说一些雪上加霜的话。 好不容易,我稍微平稳了一点,才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句:“是我,我好难受,我好想死啊……” 说完这句之后,之前还有所压抑的悲伤像潮汐汹涌喷发,我对着自己那个廉价的手机嚎啕大哭:“康婕,你快点过来,我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死了。” 她赶到的时候,我光着脚蹲在双黄线上,所有的车经过我身边的时候都会减慢车速,那些探究的眼神从车窗里投落到我身上,我一概不理,只用双手围成圈,尽全力将自己抱紧。 其实,我只是觉得有一点冷。 她穿着一双绿色的NIKE的人字拖跑到我面前,呆滞的面孔因为充满了疑惑而显得更加呆滞。她像《梅花三弄》里的马景涛一样,把我拖到人行道上,剧烈地摇着我问:“你怎么了?你被强奸了?” 如果说之前,我还只是遭遇了失恋,那么在这一刻,我感觉我的生命承受了史无前例的双重打击!除了周暮晨和孔颜那对奸夫*的绝情之外,还有来自我最好的朋友的愚蠢。 因为,在她吼出这句话的时候,身边所有的路人都停下来了,他们迅速以我为圆心围成了一个圆圈。 我从余光里看到有个穿黑色衬衣的男孩子站在离圆心最近的那一圈,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他敞开的衣领中,一枚翠绿的翡翠观音十分精致。 其实,从那一刻起,命运的磁盘就开始转动,我们所有的人,被一只翻云覆雨的大手操纵着,在这个娱乐至死的城市里,奏出了一支青春的挽歌。 而当时,我对后来的一切都不得而知,内心只想吼一嗓子:“子啊,带我走吧!” 过了好久,周围的人都散了,我才瓮声瓮气的回答她:“我跟张艺兴彻底完了。” 这下轮到她呆住了。 因为她明白,这件事对于当时的我来说,也许比被强奸了更惨。 同一个时刻,孔颜张艺兴之间,也掀起了一场口角战争。 孔颜冷眼看着眼前这个愤怒的男孩子,其实相对于他温和的微笑,她更加喜欢他发火的样子,因为后者看起来比较真实。 她一直都是很骄傲的女孩子,从来都不肯向任何人承认她其实很在意他,她明明是很爱他的,可是他那些顽劣的行径与她理想中的那种人生实在南辕北辙,于是她对他的爱情又掺杂了太多太多的失望。 张艺兴面无表情,只是眼神里有难以掩饰的失望和愤慨:“你知道自己荒唐吗,你知道那天晚上我接到电话的时候有多担心吗,你知道我送你去医院的时候一路上多怕你会死掉吗?” 他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一步一步逼近孔颜,她永远都是这么理智、冷静、不露声色,就算再接近她,也有一种距离感。 可是,从来没有示弱过的孔颜,在张艺兴逼视她的时候,眼泪铮铮地掉下来。 张艺兴在最开始有一瞬间的震惊,可是紧接着,他伸出手轻轻地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轻声地说:“别告诉我你会为我流泪,我不相信鳄鱼的眼泪。” 无论孔颜是多么顽强坚硬的人,她总还是个人,这句话对她的杀伤力太大,尤其是出自她面前的这个人——这个把她看得比全世界任何人都重要的周暮晨。 她笑了一下,静静地转过身说:“你走吧。” 周暮晨看着她的背影不说话,孔颜的背影永远都是那么孤傲,在顷刻间,他其实有过冲动,想要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可是,如果他真的那样做了,他就不是周暮晨了。 他轻轻地拍了拍孔颜的肩膀,然后起身离开,自始至终,孔颜没有再转过脸来。 已经是黄昏了,周暮晨漫无目的地走在马路上,路过的行人各个神色匆匆,脸上写满了劳累一天的疲倦。 他忽然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声音来自坐在因为堵车而停滞在桥上的一辆奥迪A6里,副驾驶座上的李珊珊,穿着CK的当季T恤,素白的面孔上没有脂粉的痕迹,看上去就像高中生。 当然,是特别漂亮的那种高中生。 她隔着护栏高声喊:“周暮晨,我姐姐呢?” 周暮晨看着她那张与孔颜有七分相似的面孔,心脏顿时有一种剧烈的绞痛,他来不及回答她的问题就拔足朝之前的方向跑去,全然不管车里错愕的李珊珊。 慢慢的,拥挤的车流开始畅通了,A6的驾驶座上,一个粗狂的男声:“那是谁?” 李珊珊瞪了身边这个光头男人一眼:“想什么呢,那是我姐姐的男朋友!” 周暮晨在奔跑的时候,脑海里所有的旁枝末节都没有了,只有孔颜流着泪的脸。 他记得,李珊珊第一次来学校找孔颜,说“妈妈病了,想见见你”时,孔颜难堪的样子。 那天晚上,他才知道,外人眼里风光无限高不可攀的孔颜,在刚刚出生没多久,就被亲生父母送给了现在的养父母。 孔颜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生平第一次找他要了一根烟,烟雾袅袅里看不清楚她的脸。 她说,因为他们想要个男孩子,可是姐姐已经3岁了,所以就把我送人了。人算不如天算,第三个还是女儿,这是报应吗? 他当时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暗自发誓,无论她错得多离谱,自己一定要包容她,原谅她。 而此刻,他就在为自己的承诺而奔跑,他想她明白:就算世界荒芜,总有一个人,他会是你的信徒。 在周暮晨离开后没多久,孔颜也起身走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在她茕茕而立,踽踽而行的这些年里,这个男孩子是唯一的,全心全意只爱她一个人的,在她跟别人之间永远毫不犹豫选择她的人,可是现在,连他都来伤害她了。 她有些灰心,可是同时,她又冷笑着告诉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父母都可以抛弃自己,何况只是男朋友。 准确的说,是分分和和无数次的男朋友。 在她喝下那瓶劣质白酒的时候,是带着一种赌徒心态的,她明明知道自己酒精过敏,那天晚上,还是仰着头,悉数而尽。 这种战术的学名叫破釜沉舟。 事实证明确实是有用的,周暮晨在接到电话的第一秒钟就干脆利落地说:“颜颜,你别乱来,我马上过来。” 在那短短的十多分钟的等待里,她想起几年前,她去医院看生病的亲生母亲时,无意中得知自己遗传了母亲的酒精过敏。 而最可笑的是她的亲姐姐和亲妹妹都没有遗传,偏偏就她这个弃婴遗传了这个毛病。 周暮晨满头大汗赶到的时候,她露出了微笑,那一刻她知道,她依然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住院的那个晚上,周暮晨一直守着她。 半夜醒来,看到他憔悴的样子,她忍着没哭,轻声地说:“当日是因为我跟你说最近有人缠着我,所以你才会去博恩找人打架,才会认识程落薰。” “后来,你说你坐在栏杆上等她放学,从窗口里看到她在掀开的课桌板下偷偷的喝酸奶,一边喝一边盯着讲台怕被老师看见,那个样子,你一辈子都忘不了。” “可是周暮晨,你知不知道,你说起她的时候,眼睛放光,那个样子,我也忘不了。” “那种感觉就是,原本握在手里的风筝线,要断了。” 他把脸埋进被子里,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哭了。 [5]哪个女孩子年轻的时候没有爱过一两个混蛋,正常得很嘛。 晚上,周暮晨在孔颜家楼下等到她的时候,她没有理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伸手把她拉进了怀里。 此时,在这对情深似海的恋人之间,“程落薰”这三个字引起的风暴已经彻底过去了,他们爱的天空上出现了一道风雨过后的彩虹。 是夜,孔颜在她的博客中写道: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想要得到的东西,全得靠自己想尽办法去争取,哪怕有时候,争取的方式不那么光明磊落,也没有办法。 很多人暗地里都对我有非议,说我圆滑,说我世故,可是我只知道一件事,如果我自己不保护自己,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会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