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知你们这里的这桩典故,而是我那边也有一个秣陵,不过那只是无数很普通的小城中不起眼的一个,并没有这么繁华。”聂怀桑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秣陵这个名字倒是很适合他。”
言豫津不解,“聂兄这话又是个什么缘故?”
聂怀桑道:“这背后也有一个故事,不过我这个故事就没有苏兄的那个‘好听’了,这样豫津你还想听吗?”
“只要是故事,我都想听。”
“逛了一上午也累了,倒不如继续坐着聊聊天歇歇脚。”梅长苏道:“我也想听听看这个‘不太好听’的故事。”
既然这样,聂怀桑自然就开始了自己说书先生的副业。
“这秣陵曾有一位家主名为苏涉……”
“苏涉曾为姑苏蓝氏外门弟子,于蓝氏习得一身武艺,当年在一次跟随蓝氏二公子外出‘行侠仗义’时,因见蓝二公子表现不俗,便也想要出出风头,却偏偏本事没练到家,出风头变成了现眼,因为自己的鲁莽而遇险了,又嫌丢脸不肯求救,若非蓝二公子的心上人及时发现救了他,恐怕立刻就要命丧当场。那人为了救他也陷入险境,却仍没有放手,而是大声呼救,最后,是蓝二公子救了他俩。救命之恩,是吧?呵……”
聂怀桑这最后一声轻呵嘲讽意味十足,让听的人心里都生出了不好的预感,而梅长苏却敏锐的察觉到,聂怀桑的态度仿佛有些太浓烈了,就好像是……
“不久后,大约过了一年还是两年吧,苏涉与蓝二公子和他心上人以及数十位世家嫡系一同去猎杀怪兽,当时有人提议拿他们当中的一位女门生为诱饵,放血吸引怪兽,那姑娘所在家族的少主与蓝二公子一起出面反对,将那姑娘挡在身后,这苏涉却从背后靠近想要将那姑娘抓出来。”
萧景睿皱眉,“怎可如此!这不是要让人家姑娘去送死吗?”
梅长苏不悦道:“只是为了猎杀怪兽,就让活人放血为饵,毫无人性,此举于畜生何异?”
聂怀桑不屑嗤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不论是活人为饵这件事,还是苏涉的所为,这才哪儿到哪儿!
言豫津也生气,但他更急着想知道后续,催促道:“你快说,后面呢?”
“苏涉自然是被蓝二公子一掌打飞出去。他们被困在山洞里,蓝二公子的心上人找到了出口,可唯一的出口却被怪兽挡着,而他们绝大部分人赤手空拳,只有几把捡来的弓箭,所以仍旧需要有人去引走怪兽,他便自己主动出去诱敌,让其他人先撤退。旁人都走了,就这位苏涉苏公子,他是最后一批撤退的,在临走前还不死心的向怪兽射了一箭,可这一箭却偏偏歪到了诱敌的那人身上!”
言豫津大声问:“他故意的吧?!”
聂怀桑阴阳怪气道:“那谁知道呢?反正人家自己说他是射向怪兽的,谁知道他箭术那么差,那么大一只怪兽没射到,恰恰好就射中了断后的友军?人家苏公子也没料到,这个友军受了伤跑不了,血腥味为怪兽指引了方向,刚好将怪兽的注意力彻底的吸引了过去,完全没注意到他们那些跑了的人呢。”
梅长苏:“……”情绪这么激动啊。
萧景睿那么温柔的人都怒而拍桌:“卑鄙小人!”
聂怀桑原本也是很生气的,但这时见萧景睿好像比他还生气的样子,就安慰道:“还是那句话,这才哪儿到哪儿?你若这就不悦,听到后面可要怎么办哟。”
“那位主动诱敌的姑娘最后没事吧?”萧景睿问。
闻言,聂怀桑和梅长苏同时眉头一跳——有谁说过那是个姑娘的话吗?
“他……那位姑娘,噗……他当时已经很危险,却被同样留下来的蓝二公子救了,然后两人都身受重伤,四天没吃没喝的情况下,最后还是把怪兽杀了。”
聂怀桑忍笑的语气让梅长苏更加确定了。
言豫津赞道:“这么厉害?!”
“那当然!”聂怀桑与有荣焉的扬起下巴,做鼻孔看人之态。
言豫津好笑的轻拍了他胳膊一下,“快继续说!”
聂怀桑于是只好“乖乖的”继续了,“蓝二公子脱险后,自然是禀告家中长老们,将此人逐出门墙。后来,此人便以蓝氏所学在秣陵自己新立一小家族,武器、功法处处学习蓝氏,就连衣服都模仿蓝二公子,偏偏却最忌讳旁人说他像蓝二公子。呵……”
这一“呵”胜却千言万语。
“苏涉本人在蓝氏学的就不怎么样,他这样的教导出来的弟子又能厉害到哪里去?家族自然也就不入流,于是他又投向五大世家另一的金氏,因被金氏一位公子记住了自己的名字,便感恩戴德对其忠心不二。”
“……”无言片刻,梅长苏摇了摇头。这位苏涉苏公子,怕是自卑到了极点,却也自傲到了极点,同时品性也不怎么样。
“那……”萧景睿才刚张开嘴,就被打断了。
言津豫轻拍了萧景睿一下,故事正听到兴头上呢。他急切的催促道:“别理他,你先继续说你的!有问题留到最后。”
萧景睿的问题,其实另外三人心里都一清二楚,对救命恩人恩将仇报,只是记住名字却感恩戴德?而这个问题,除了这位苏涉苏公子本人,恐怕别人都无法回答他,毕竟一般人也干不出这种事,又怎么能理解他的想法呢。
“他投入金氏之后不久,因被金氏一旁系公子言语奚落,为报复对其下了无解的剧毒,他的主子暗示那旁系的蠢货,说是那位……蓝二公子的心上人所为,那蠢货便查都不查的带人去截杀对方。蓝二公子的心上人武力十分之强大,反杀了一波,其中就有被误杀的金氏嫡系的一位公子,而这引来了金氏的报复。”
梅长苏觉得,他要修改一点,这位苏公子不是品性不怎么好,而是品性及其不好!
既是投效了金氏,那金氏就是他的主家,就算再是旁系的公子,不说别的,就算看在他感恩戴德的那位金公子的面上,也不该行事如此狠毒决绝吧?
细想一下,一则不过是此人性格睚眦必报,二则,这其中恐怕还有些内情……比如被误杀的嫡系公子。
聂怀桑倒是不妨梅长苏会这么一针见血的直抓重点,还沉浸在他的讲故事大业中。
“那被截杀之人本是无辜,还试图分辨,可旁人又何尝愿意听他的辩解?更何况这本就是一个针对他的阴谋,于是最终只能反抗,可他一旦反抗,就算他下手时留有余地,但对旁人而言,也就只有不死不休这么一个结局。
无论目的是什么,无论经过怎样,最终,因为苏涉下毒这件事所引发的后果就是,数千人就此丧命,而那位数次救他性命之人,连冠礼都没过,就因自己满手血腥、在意的人都被屠杀,而被逼的不想活了……”
这次没人打断,聂怀桑终于一口气将这个故事讲完了。——或者也不算讲完,毕竟他有很多事都是一笔带过,但至少苏涉这个人,暂时是讲到这里为止了。
萧景睿难过又不解:“恩将仇报不说,因他一人的过节而害的数千人丧命,难道他都无动于衷吗?”世上怎会有这么冷血之人。
梅长苏冷冷道:“怎么会无动于衷?想必他一定是与其他人同仇敌忾,对那造下杀孽之人恨不得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吧!”就像那个人一样!
“这个人……可真是让人无言以对。”刚开始还很生气,可听到最后,萧景睿却连气都生不起来了,只觉得无力。这样的一个人,让人觉得为他生气都仿佛是在浪费情绪,可要说不生气,又似乎不是。
言豫津现在只关心一件事,“这个苏涉最后死了没有?”
聂怀桑身后也同时有人问到:“苏涉后来死没死?”
言豫津被吓了一跳,扭头四顾,才发现原来不知觉间,就连他们周围的几桌也都被聂怀桑的故事所吸引,而他们听的太认真,竟连旁边什么时候渐渐安静下来了也没发现。
聂怀桑冲着周围抱拳,就算是打了个招呼,见大家都着急苏涉的结局,便道:“后来苏涉又继续为他的主子做了许多不可见人之事,最后一次,甚至准备阴谋坑杀整个江湖的武林人士,幸而最后有人将他们的阴谋粉碎,他和他主子一起死了。”江湖、武林人士都是聂怀桑在这一早上里学到的新词。
听到恶人最终伏诛,周围一片轰然叫好之声,聂怀桑恍惚以为自己什么时候真的成了个说书先生,无言了片刻后又不由得失笑。
也许是世间总有许多不公和不如意之处,于是世人总是期盼故事里能有个好结局:有情人终成眷属、好人能有好报、恶人受到惩罚。
可就算是故事,也并非都能圆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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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怀桑:“我要被那个卑鄙小人给气死了!”
梅长苏:“……”阴阳怪气的小模样还怪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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