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幸好什么，这句话魏无羡没有问出口，却莫名地知道答案，幸好剑没刺入他的身体，幸好这只是一场玩笑，幸好他还活着。即便受到了欺骗，蓝忘机最在意的，仍然是他。

魏无羡啊魏无羡，你怎么可以这样戏弄于他……感受到蓝忘机拥着他的力度越来越大，魏无羡愈发地自责，就这么乖乖地被蓝忘机按在怀里，一动不动。

一个失而复得心绪难平，一个满心愧疚无法自拔，两人就这么安静地抱在了一起。

抱着抱着，魏无羡就开始胡思乱想了，蓝湛的身子真暖和，一点儿也不像他这个人，冷冰冰的。嗯，蓝湛一定是在静室待得太久，连身上的衣裳都沾染到了清冷的檀香，不过，倒也十分地好闻，若是能一直这么抱着，似乎也不错……

就这么七想八想的，当肩膀上传来麻意时，魏无羡才意识到，他们是不是抱得太久了，刚动了动，就被蓝忘机又重新锁在了怀里。

魏无羡:……，所以现在是不能动了吗?魏无羡还偏就不信邪，又不安分地挣了挣，愣是没能从蓝忘机有力的双臂中挣脱开来，但这一下却勾起了魏无羡沉寂已久的记忆。

有次他与江澄出去夜猎，回来时正巧被虞夫人撞见，虞夫人大声斥责他带江澄出去鬼混，要让他在祠堂罚跪思过，少年还是有脾气的，他当即就想;:“说我带江澄鬼混?我要是不带江澄出去鬼混一次，我就不叫魏无羡！”

于是当天晚上，魏无羡贼兮兮地摸到江澄的卧房，拉着死鸭子嘴硬的江澄，去了云梦最有名气的戏台。

戏里的高潮，是一对苦命鸳鸯相拥，女子忍痛从男子怀抱里挣脱开来，男子又上前抱了上去，反复几次，台下的看客皆是眼泪汪汪，魏无羡却噗嗤一声地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拍着江澄的肩“:哈哈哈江澄，真是太有意思了，那两个人就这么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你不要走，我要走了，哈哈哈哈笑死了……”。江澄直接给了他一刀眼，在众人怪异目光中溜出了戏院。

魏无羡所言非虚，那男子虽不舍与女子分离，却偏偏与一富家小姐纠缠不清，而那女子虽满脸泪痕，口口声声难违父母命，却仍打扮地花枝招展去选秀。

魏无羡想，若换作是他，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魏无羡喜欢一个人，管他天涯海角，必定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与之厮守。

现下他与蓝湛……不对！为什么要说他与蓝湛，不，应该说，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事，且不说他们二人皆是男子……他跟蓝湛也不是那种关系……那种关系……想到这四个字，魏无羡心跳都有些失衡。

魏无羡突地一个激灵:“难……难道，我舌！看上蓝湛了?”

魏无羡从内而外地被自己的想法吓懵了，他居然……喜欢蓝湛！不是兄弟，不是知己，而是……那种喜欢。之所以敢这么肯定，是因为直到现在，他的心跳都没有恢复正常频率。

意识到自己对蓝忘机最真实的感情后，魏无羡首先是惊吓，然后就是剧烈地挣扎，从蓝忘机的怀里挣脱开来。

“魏婴?”蓝忘机拧眉，眸中带着疑问与不解，似是不明白魏无羡为何突然反应如此激烈。

魏无羡:完了完了，我居然对蓝湛存有那种心思！光是想想，魏无羡就觉得，那是对蓝忘机的亵渎。

皎皎君子，泽世明珠。是从前在藏书阁对蓝忘机的调笑，可魏无羡却清楚，这个人是真的正派，也完完全全担得起这八个字。

正因如此，像蓝忘机这样一言一行，都透着端正严明的人，断不会接受断袖之癖。

若是知道他对他的心思……魏无羡忽的想起十六年前的不夜天，他与蓝湛刀剑相向的场景……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他不愿从这个人脸上看到任何的不悦，哪怕只是一点点，看来以后还是得跟蓝湛保持点距离……

魏无羡这样想着，不自觉又离蓝忘机远了一点，这一下，两个人从最开始的零距离成了现在的十步之遥。

蓝忘机薄唇紧抿，却依旧沉默着，只是催动灵力点燃火堆的手有些用力过猛。

夜空深寂，冷风阵阵，魏无羡见状，也拍出一道灵符，在自己面前点了火堆。

就这样谁也不说话，在相对诡异的气氛中待了一阵，魏无羡又开始反思:是不是做的太明显了?嗯，这距离……好像确实有些远了。

于是刚点燃的火堆，就被无情的熄灭了，魏无羡往蓝忘机的方向走了几步。

就是这么几步，让魏无羡看清了火光映照下的神色，似乎是，有点不高兴?能从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蓝忘机身上解读出不高兴，也是很难得了。

要不?再近些?魏无羡又挪动了几步。

然而熄灭火堆后，身上的寒意愈发浓烈，让他忍不住自动回忆起蓝忘机怀抱里的暖意。

诶，罢了罢了，反正蓝湛也不知道我对他……魏无羡干脆直接挪到了蓝忘机的身边。

不知是靠近了火堆，还是靠近了蓝忘机，魏无羡总觉得身上有些热，从前不知道自己的心意还好，如今知道了，真的是慌乱到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了。

魏无羡一慌乱，就想开口说点什么，轻咳一声道“蓝湛啊，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话一出口，魏无羡就有种切掉自己舌头的冲动。问什么不好，偏偏问这个！

若是蓝湛说没有还好，若是蓝湛说有……不，若是蓝湛说有还好，若是说没有……魏无羡心跳的有点快。

所以他到底是希望是希望蓝湛怎么回答?！魏无羡窘得低下了头。

蓝忘机骤然被问起，寒若冰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方才过于失控，在魏婴面前失态，蓝忘机满心以为，魏婴不喜欢这样，才会故意疏离他，却没想到，这人又回来了，回到了他身边。

如果魏无羡的头是抬着的，他就会发现，那个仙姿飘逸、孤冷出尘的人，紧紧地盯着他，薄唇微张，吐出一个“有”字。

可偏偏，魏无羡是低着头的，只听见了那一个“有”字，那一瞬，魏无羡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从头到脚，由内而外。

“你有没有?”蓝忘机心弦紧绷，眼底情绪不明道。

“啊?”魏无羡的心终于冷静下来了。

“心悦之人。”蓝忘机一字一顿。

“我?我当然有啦——！”魏无羡决定，输人不输阵，恢复了一贯的吊儿郎当做派。

蓝忘机被袖子遮挡住的手紧了紧，浅色的眸底彻底失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