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初见

　 晚上七点半，杨副官准时出现在了杨潭清的公寓里。看着她换上了高跟鞋，与他一同下了楼。

　　她并没有像之前他见过的那些大多数舞女，一见面挽着他的胳膊，言语中透露出浓浓的暧昧，眼波流转，她就只是安静的走在他旁边，飘忽的有些不真实。

　　大门外隐隐飘来若有若无的二胡声响，在这人烟稀少的时候显得很是孤寂。

　　“杨副官，”杨潭清突然开口“对面有个卦摊，我想去算一卦，你能稍等我一下么？”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杨帅有些诧异，但看着她的双眼却又没能好意思问出什么，只是点点头。

　　杨潭清露出一个感谢的微笑，轻声道了句谢，缓缓走到了对街摆卦的微胖男子面前开口道：“先生，我想算一卦。”

　　那瞎子停下手中拉着的二胡，循声抬起头微微一笑道：“姑娘这是有要事啊，听姑娘声音，应该已然心中有数，但又来找我，不知姑娘想算什么啊？”

　　“姻缘。”杨潭清仍旧站着，回头看了一眼对街正在望着自己的杨副官，却发现杨副官一直在盯着自己这边，很警惕的样子。

　　“那我得摸个骨，姑娘可否将右手给我啊？”瞎子伸出一只手伸张面前的人。

　　杨潭清将右手放在瞎子手中，任凭瞎子在自己胳膊上捏来捏去好一阵才听得瞎子开口：“姑娘今日命有桃花，但不止一朵，虽说是好事，但还是要慎重选择啊，选对了荣华富贵举案齐眉，选错了就是羊入虎口，芳魂归天啊！”

　　“承您吉言。”杨潭清从手包中掏出两个银元放入瞎子手中，轻按了一下。瞎子会意快速放入怀中。“不必找了，大晚上的，生意也不好做。”说罢，走回杨副官身旁，坐上车绝尘而去了。

　　瞎子又拿起二胡咿咿呀呀拉起了那凄楚的调子，一曲终了，便起身收拾了摊子，消失在了街道黝黑的尽头。

　　凤翠楼二楼雅间。

　　当杨副官带着杨潭清出现在包厢中时，屋中已经有一个人了，还是杨潭清的熟人。

　　“李老板来的真早，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梨园名角儿李佑辰李老板。李老板，这位是杨潭清，杨小姐。”杨副官很官方的微笑着介绍道

　　正当杨潭清思考着要不要说他们认识的时候，李佑辰已经抢先一步道：“幸会，这就是左五爷想见的人？五爷眼光真是不错啊。”

　　“李老板见笑了，说实话，我也挺奇怪的。我并不认识那位左五爷，也并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见我，不知李老板能否透露一二啊？”杨潭清微微一笑，眼波中闪出一丝疑惑。

　　“这……“李佑辰话刚出口突然止住道：“你看，我这光顾着聊天了，咱们坐下说，来来来，这凤翠楼的茶不错，我们边喝边聊。对了杨副官，唐司令什么时候到啊？”说着拉了杨潭清的手，在披肩的遮挡下在她手心点了几下。杨潭清瞬间心里有了底。

　　“李老板还没有告诉我左五爷为什么想见我呢。”杨潭清接过李佑辰递过来的茶轻抿一口。

门外唐胥已经到了，悄无声息的将杨副官叫到了门外。

顺着窗户的缝隙，唐胥看到了一张并不惊艳的脸，不像是风尘女子，倒像是落魄家族中的大家闺秀，温婉中透露着些许的大气，气质矛盾，让人难以捉摸。

“将军。”杨副官顺着唐胥的目光看了一眼，又急忙偏过头去。

“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唐胥仔细的观察着屋内相谈甚欢的两个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今天都去过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么？”

杨副官凑近唐胥，对他耳语道：“青帮的左五爷和她并不认识，据李老板的说法，是前些日子百乐门的白牡丹突然腹痛，让杨小姐临时救了个场，正巧左五爷那日也在，听了一曲《夜来香》便着了迷，那夜之后再去百乐门找人，却没人记得了。”杨副官看看楼下，没人进来便又接着说道：“至于杨小姐的行踪，她一整日都没出过门，只是在来之前正巧看到路对面有个算卦的瞎子，去算了一卦。”杨副官看了屋内一眼又补充了一句道：“今早我去通知她的时候，她很惊讶，不像是和左五爷之前认识，刚才介绍她和李老板认识，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哦？”唐胥漫不经心的哦了一声，心中暗想，事情若是这样，这左五爷倒也不是没有弱点，若只是帮他找到了这个女人就能谈成一笔大生意，倒也划算。只是现下敌我不明，这女人来得突然，若不加以防范怕是日后会出什么岔子。“这样，我先去隔壁包厢，等左五爷到了，你来通知我。”说罢，一闪身进了隔壁的包厢。

“左五爷可是被你的歌声所动，想来杨姑娘一定很会唱歌，稍后还希望姑娘赏脸，为我们三个大老爷们儿唱一曲啊。”李佑晨言语上挤兑着面前的杨潭清，虽说左柊麟不会对他俩造成什么威胁，但是这个理由还是太扯了，足够李佑晨拿来调侃杨潭清半天的了。

杨潭清偷偷斜了李佑晨一眼，端庄的喝了口茶道：“这怎么好意思呢，李老板是梨园名角儿，我在您面前开口，那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么？您可别拿我逗乐子了。”

“左五爷到。”门外响起杨副官的声音，声音还未落，门帘就被掀了起来。

一个身材丰满的妹子率先走了进来 ，身着一身黑底绿花的旗袍，头发烫着当下流行的卷发，昂首挺胸跨了进来，随后一手撑着门帘，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走了进来，看着十分年轻，一身黑色长褂倒也显得颇有气质。

李佑晨看到来人，只是对那女子点了点头，径直走到那男子身旁寒暄道：“左五爷，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李老板久见了，最近承蒙唐将军关照，生意不错。”左五爷一边漫不经心的摘下帽子，一边瞟向李佑晨身后的杨潭清。

杨潭清此时正站在李佑晨的斜后方，淡笑着冲他略一点头，打了个招呼。

“潭清姑娘，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托唐将军寻你的左五爷，五爷，想来这位也不需要我多介绍了吧？”李佑晨揶揄了他一句，余光瞟到左柊麟身后那个女人，此时她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李佑晨将杨潭清拉到自己身边，伸手揽住了她的腰道：“潭清姑娘，那位可是个厉害人物，女中豪杰，五爷的贤内助，不仅是五爷的红颜知己，更是五爷手下公认的五嫂的不二人选。玉良姑娘。”

“玉良姑娘好。”杨潭清很明显对女士更加友好，李佑晨看着左五爷有些吃瘪的脸，内心好笑。

几个人寒暄几句，门帘又被掀起，皮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一个身穿军装的人走了进来，杨副官紧随其后，屋里顿时热闹了不少。

对于唐胥，杨潭清还是知道一些，之前的情报显示，这个人很有手段，黑白两道都有实力，为人倒是公平，赏罚分明，组织上有意招揽，之前也派过一些人来接触过，但这个人为人相对正直，想下手都太难，之前也有组织上的人以舞女歌妓的身份试图引诱，但都以失败告终，这次的任务虽然和他有直接联系，但通过杨副官也可以迂回拿到，所以杨潭清就将目标定在了杨副官身上，但现在杀出个青帮左五爷，一下让事情变得混乱起来，对方敌友不明，一时间杨潭清和李佑晨都没了主意。

主家一到，茶饭酒水便陆续端了上来。几人落座，虽然各怀心思，但气氛也还算融洽。

“左兄，人我给你找到了，你怎么谢我啊？”唐胥突然发问，几人听了，都是一愣。

“今晚，我是把人给你送去还是你自己去找？”唐胥毫不避讳，让在座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尴尬。

众人都看着唐胥，而唐胥似乎好像完全没意识到一样，拿着汤勺缓缓喝了一口。他当然知道众人都在看他，他也在暗中观察这几个人的反应，他起初一直在怀疑这个舞女的身份，以青帮的实力，找个人有何难，但左五爷偏偏找了自己去找，而这李老板，说是第一次见这位杨潭清小姐，处处维护不说，举止甚是亲密，根本不像是初识，但自己认识他这么久，两个人的朋友圈子都差不多，却也没见过这个女人，而杨副官调查回来的结果也有诸多谜团，为了以后少有麻烦，他决定敲山震虎，让他们内部消耗。

“唐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担心计划有变，杨潭清双眉一蹙脸色不由得难看起来，“我虽是一介歌女，但也没沦落到被他人当做礼物送来送去的份上，今日承蒙将军看得起让我来作陪，但我也清楚，我这身份入不了阁下的眼，就此告辞，今后您走您的阳关大道，我过我的独木小桥。还是少来往的好，我高攀不起。”说罢便起身要走。

坐在一旁的李佑辰忙扯了扯她的旗袍下摆，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一旁的杨副官也是一惊，生怕将军一生气会做出什么对她不利的举动来。

唐胥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就在她转身要走的瞬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缓缓开口道：“是我唐突了，杨小姐别生气。”唐胥缓缓站起身来，盯着已经转过身，面若冰霜的杨潭清道：“真是不好意思，我想你是误会了，左五爷寻你半月有余，我有求于他，才帮他找你，至于你愿不愿意跟着他，全看你是否乐意，我不过是介绍你二人认识。更何况，就凭杨小姐这气性，我也不会看不起你，这乱世当道，能吃饱已实属不易，是我说错话了，还请杨小姐不要生气。这杯酒，敬你，权当赔罪了。”说罢一手拉着杨潭清的手腕，另一手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静静地盯着她。

“抱歉，是我太激动了。各位不必理会，我去去就回。”说着挣开被唐胥拉着的手，推门而去。

李佑辰早已是一身冷汗，见场面有所缓和，当下便就坡下驴笑着道：“刚才一场误会，姑娘家，脸皮薄，将军下次可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杨姑娘八成是躲起来哭了。来，咱们接着聊。”说着举起酒杯，向那二人敬酒，成功岔开了话题。

唐胥笑着举杯，眼神却看向门外，给杨副官使了个眼色，让他跟着。

杨副官环视了二楼一周，终于在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的窗边看到了一点火光，那是香烟燃烧的微弱亮光。

杨副官脚步很轻的靠了过去，看到的是月光下一张漠落的脸，眼神低垂，似有千般无奈。

“你大概也是觉得像我这样身份的女子说那样的话，是在故作清高吧？”杨潭清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的问了一句。

杨副官被她问得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愣在那里不回答。

“按理来说，我应该感恩戴德，笑脸相迎，说出一箩筐感谢你们将军的话来。”杨潭清斜倚在窗边，慢慢吐出一口白色的烟看了杨副官一眼，叹了口气道：“哼，这人活着，还不如条狗。若是有的选，谁会进这一行啊。”杨潭清冷哼一声，随即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和她们不一样。”杨副官猛的向前一步，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又猛的将手收了回去，满脸都是尴尬。

“谢谢你。”杨潭清轻笑一声，报以微笑。

“你的手腕……”杨副官盯着杨潭清夹着烟的手，不由得有些惊讶，本来白净的手腕上，多出一个紫红色的抓痕。“刚才将军……”

“杨副官，你去问问，那道松鼠鳜鱼还没好么？”走廊另一端传来唐胥的声音。

杨副官看了杨潭清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向唐胥走去。路过唐胥身边时一字一句道：“将军手重，下次还请手下留情。”说着便快速下了楼。

“原来，你喜欢杨副官，也是……”

“将军今晚是一定要乱点鸳鸯谱么？”没等唐胥把话说完，杨潭清就将他的话打断了。“过了今晚，估计我也不会再和几位有什么交集了，将军就不能放过我么？还是说我之前得罪过将军？”杨潭清强压着怒火，要不是有任务，她真想踹他一脚，狠狠揍他一顿，灭灭他的威风。

“难怪，凭你的姿色，想红也不是不可能，就是这气性太大了。”唐胥向前一步，伸手托住杨潭清的下巴，脸上有一丝的玩味。

杨潭清微眯着双眼，将烟吐到唐胥的脸上，看到唐胥不耐的皱眉才扯出一个冷笑缓缓开口道：“好在我气性大，不然，不早就被欺负死了？”随即打掉唐胥的手，将他推开几步，再不理会他。

唐胥被她推开，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是觉得逗她生气很有趣。场面话她会，察言观色也不差，气性刚烈连自己都敢得罪，若是一般风尘女子，就算是背后已经有了靠山的，那也是八面玲珑，乐得在男人身上下功夫，想要傍个更大的靠山。像她这样，柴米油盐不进的，倒是真不多见，也不是没有，就是结局都不怎么好，不是被感情骗选择香消玉殒就是被同行挤兑不得善终。

“诶～我说，这吃个饭一个个的都出来了，这饭还怎么吃啊？”李佑辰担心杨潭清会出事，见她走后，杨副官和唐胥都借故出去了，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回来怕出什么意外，便出来探探情况，若不是左五爷身边还跟着一位，怕也会跟出来，刚才唐胥说要把潭清送他时，他旁边那位，脸都绿了，看来江湖传言不假，这位玉良姑娘和他果然关系不一般。

“呦～明启兄，你这是出来哄美人了？”李佑辰见到二人后便调侃唐胥。目光随即被杨潭清手腕上的抓痕所吸引，一把抓过她的手腕道：“明启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杨小姐虽然驳了你的面子，但你也不能下这么狠的手啊。潭清姑娘，明启兄是一介武夫，不懂怜香惜玉，你别见怪啊。”说罢，便站在两人之间，打着圆场。“好啦，明启兄，今儿是你坐东，你把左五爷一人扔在那儿，不好吧。走吧，我们都回去。”

“误会一场误会一场。”李佑晨一边进门一边大声说道。

门外另两个人也走了进来，一个面露微笑，另一个仍旧面沉如水。

李佑晨坐到了之前杨潭清坐的位置，成功地将唐胥和杨潭清分开，以免再生祸端。

对面坐着的左五爷和玉良一个面露尴尬，另一个却是满脸不满。

“都怪我，让五夫人不高兴了。”唐胥望向面露不满的玉良道“误会一场，还望见怪。”唐胥倒了一杯酒，站起身来面向左柊麟和玉良接着道：“刚才多有得罪，还望二位海涵。”说完看向一旁的杨潭清，却见她正揉着自己的手腕，想来是自己刚才下手太重，伤到了她。

“哪里哪里，唐兄言重了。承蒙关照，我这边的生意才能做得顺风顺水，今后还需要仰仗唐兄多多关照才是。”左柊麟常年在官场黑道上摸爬滚打自然知道有些人是不好得罪的。

一旁的玉良自然也是知道的，站起身道：“唐将军莫怪，我并未生气，只是今日有些不舒服，让您见笑了。”

“这杯我敬二位，全党赔罪。”唐胥笑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左五爷，你我二人的交易。。。。。。”

“自然是没问题。”左柊麟也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

“那好，我明日就让人把东西给你送去。”唐胥夹了口菜，笑的很官方。“左兄你既然已经有玉良小姐也早该将话早些说清楚，也不至于让我闹出如此之大的乌龙来，错会了你的意思啊。”

“是是是，对不住了。”左柊麟一边应合着，一边偷偷瞟了一眼对面的杨潭清。之前收到上级的指令要求掩护特工若水顺利完成窃取城防图和策反唐胥的任务，因为二人之前并未见过面，才安排了这么一出，没想到却可能是帮了倒忙，今日若不是李佑晨帮忙，怕是要控制不住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