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月8日 天气小雨 凉

　　我漫不经心地将一根青菜送进嘴里，放假回家本来应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我却开心不起来。

　　后天又要去学校了。

　　吃着吃着旁边的弟弟哭闹起来，因为今天妈没做他最爱吃的玉米。

　　“那你天天吃还不是会腻的？！”

　　她总是把自己不想吃的东西说成是别人不喜欢吃。

　　“我不会腻。”我的口中悠悠地吐出这么一句话。我知道这句话从说出来就势必会引发一场大的争吵。

　　“那平时我难道都不辛苦的吗？”

　　“你们这一代人就只会吃父母煮好的饭菜。我恐怕一辈子都吃不上你们煮的饭。”

　　我并不说话，因为她是我妈，所以我不说话。

　　“我以后老了也不会吃你的一颗米的，你放心好了，我发誓！！！”她好像特别不满意我的表现。

　　我心里抽了一下。凭什么你在爸那里受了气，我就要承受你所有的脾气？

　　“那可是你说的，我倒是没有说过，到时候不要在别人面前说是我不孝。”我轻笑了一下。

　　她一口饭吐在我脸上。真脏。

　　我脸上无甚表情，只是抬手用袖子将其拭去。

　　然后她开始没由来地哭，看着好像很伤心的样子。

　　“我好难过哦，生了个女儿来气自己，来吃眼泪泡饭——”

　　“以后你高三毕业了我就和你断绝关系，你就当你没我这个妈，我就当我的女儿已经死了。”

　　那样最好。我心里默默地想着，但是没说出来。

　　死了？不用你当作，说不定会是真的。

　　我一脸没事人地继续吃着饭。吃完饭我放下了筷子，没有一句话。

　　习惯了。我甚至可以预料等爸回来，她又要编出各种故事了，然后爸就会来责问我。

　　她这是压抑久了，又要趁爸不在来拿我出气，不是因为爸会帮我出气——事实上也从来没有过，而是这样她好有更多的理由来欺骗众人。

　　但是，一开始我也没有惹她，不是吗？为什么每次都是我。

　　记忆里一次她与爸争吵过后，她来到我的书房里，几乎使尽了一个成年人应该有的所有力气来掐我。后来我努力的忍，再后来我感觉天花板在我头上越升越高，我觉得好疼啊，不小心哼出了声。

　　她反手就给我一耳光。脸上辣疼得厉害，我整个人都懵了。后来我才晓得，因为我出声了。

　　从那次以后，她一掐我也就努力地忍，就算把嘴唇咬破舌头咬破也忍着。

　　但我记得，那年，我好像才六岁啊。

　　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因为没开灯我的屋子里黑得出奇。妈回来的晚，做饭也晚，所以天已经暗下来了，而且我这间房间是全家里光线最差的。

　　我也没有开灯，只是躺在床上。我看着天花板。其实眼前全是铺天盖地的黑色，什么都看不见，天花板变得无比地远。

　　以前我一难过就想起五岁时去世的外婆，在五岁前我都是她养着的。我以为她就是我的精神支柱，我以为我们两个婆孙之间的羁绊是独一无二的，谁也比不上。直到我十岁那年看到初中毕业了的表姐写给天堂的外婆的一封信。

　　“再也没有人能在我下晚自习的时候在路灯下等着我了。”

　　它上面是这样说的。

　　我是在堂姐家玩的时候在箱底无意间看到的这封信。但是之后所有难过的时候我都不敢再念外婆了。

　　我觉得我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