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一步步后退着，他余光里瞧见带他过来的那群孤儿们，对方的身影早已经不见了，他的右手挡在身前紧握成拳，内心有些不安。
难道我要向恶魔求救吗……
有四名士兵慢慢走近了，他们都是起义军的士兵，苍白的脸色上此时正挂着笑脸，夏尔觉得他们看向自己的眼光像是在看猎物，不，或许说食物更加贴切一些。
“难道你们要吃人吗？”夏尔身后有人靠近过来，堵住了他的退路，他停下脚步，仰着脸皱眉问道。
“嗯？对啊，我们实在太饿了……哈哈哈……”眼前的士兵很认真地回答着，但夏尔不明白他结尾的笑声，以及周身都蓦然响起来的哄笑声。
“你们不怕死后进入地狱吗？”夏尔的手覆在了自己的眼罩上。
结果几名士兵对视一眼，仰头笑了起来，笑声在夏尔听来非常刺耳，这有什么好笑的？人们不是都应该害怕进入地狱的吗？
“如果我们要进入地狱，也不在乎多吃一个人了。”夏尔旁侧的士兵忽然停止了笑声，他望着夏尔呢喃到，然后伸出了双手。
几名士兵这时候不约而同地看向夏尔，并且把他的所有可能逃跑的路径都堵死了。
当第一只手触碰到夏尔的身体时，仿佛整个空间静止，但下一刻这些士兵像是疯了一样，他们一拥而上，同时向着夏尔扑了过去。
夏尔感觉到头顶上的黑影和挤压过来的身躯，一瞬间感觉到血液凝滞，随即他立刻蹲下，试图寻找到缝隙逃跑。
可是这些士兵没有给他机会，他们按住他的四肢，然后有一个人压在他上方撕扯他的衣物。
“你在干什么！无礼！粗鲁！你们不配做女王陛下的士兵！”夏尔被突如其来的无礼举动气的小脸发红，他还记得父亲说过，所有的士兵都归女王掌管，所有的贵族也是。
“哈哈哈哈，我们的确不是女王的士兵，那个上了年纪的老女人，很快就会死在起义军的手中吧！！”一名士兵疯癫地笑道。
夏尔努力挣扎，可他太小了，三个成年男人的力气怎么可能让他轻易逃脱？
他用尽自己的词汇，可这几名士兵毫不在意，或者说，无所畏惧，仿佛他们做这件事，吃人，和欺负一个孩子这件事，是理所当然。
一只粗糙的黑色手掌摩擦着夏尔单薄的胸膛，在逃难期间夏尔就已经瘦了不少，现在的他看来更加纤细，他的上衣被撕破了，他感觉到左眼传来的刺痛。
难道要向恶魔求救吗？为什么他会遭遇这种事？想要活下去也有错吗？他明明只是想要活下去，这些人却这样放肆地想要残害他。
人类有的时候，真的比恶魔还要可怕啊。
夏尔的思绪延长，仿佛灵魂脱离躯体，他冷眼看着身前的三名士兵对着他的身体疯癫地笑，他们拔出了腰间的短刀，他们研究着要怎样吃他，他们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奇怪的光芒，现在的夏尔不懂，也不想懂，那目光让他本能地觉得厌恶，甚至恶心。
“塞巴斯蒂安，我需要你。”夏尔呢喃着，左眼开始发热，他的眼罩还盖在左眼，但此时他知道，左眼的五芒星亮起来了。
“真是倔强的小少爷，竟然让自己陷入了这样狼狈的境地。”头顶上立刻传来恶魔温润的嗓音。
夏尔甚至不抬头就能够想象到对方嘴角的微笑，以及那一副伪善的模样。
“他们是你的食物，要算我找到的。”三名士兵从塞巴斯蒂安出现起就仿佛时间定格一般僵在了原地，自然也松开了钳制夏尔的手。
夏尔从地上站起来，想要把自己的衣服穿好，可惜的是，他的衬衫被撕得碎裂，根本不能继续穿了，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三名士兵一眼，单薄的胸膛起伏着，他觉得自己胸腔里的心脏都要跳出来。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出于愤怒。
头顶上忽然盖上了一件礼服外套，上面传来好闻的淡香，夏尔抓紧外套，就这样站着。
“你本不会这样狼狈，如果尽早呼唤我的话。”
恶魔的手中出现三颗海蓝色的宝石，白皙的手掌将它们一颗颗抵在士兵们的额头上，随即宝石发出轻微的红光，像是瓶子被血液注满。
夏尔将头转向一侧，没有说话。
“我无法取得你的信任吗？”
塞巴斯蒂安收起宝石，任由三具温热的人体倒在了荒草丛里。
“难道我应该全心全意地信任一个恶魔吗？”夏尔反问，心底又加了一句，一个惦记着他灵魂的恶魔。
比起夏尔的不悦，恶魔发出一阵优雅又悦耳的轻笑，他手中多出一块新鲜的面包，包在干净的纸袋里，递给了眼前的孩童。
“这一次的报酬不止这些，如果你需要食物，可以随时到教堂去找我。”
恶魔这样说，话题已经偏离了原先的轨迹。
夏尔接过面包咬了咬下唇，他垂着头沉默，面前拂过一阵威风，他再抬头，恶魔已经不见了。
像是做了一场梦，仿佛刚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些疼痛和挣扎，只是一场梦。
但夏尔知道这是现实，不只是现实，还是战争。
走回军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他在远处把面包吃了大半，留下一小块，上交给看守的士兵。
这种时候，其实他不该再回来的。因为那三个带他离开的孩子，说不定已经给某个士兵报告了有关他的消息。
夏尔站在巷子口，感觉到有些冰冷，身上的外套很大，穿在他身上像是女士的长裙，直到小腿。
这上面的味道，像是那个恶魔的……很好闻。
他一边恍惚地想着，一边向前走。
为什么他要经历这些呢？战争也是，被人欺骗也是。明明他只是个无辜的孩子，根本构不成威胁。可不论谁，士兵和孤儿，哪个阵营似乎都不太欢迎他。
可他又做错了什么？
走到帐篷前，没有士兵看守，夏尔下意识地握了握拳，然后大步走进了帐篷。
“你！你怎么回来了？！”
他才一进入帐篷，立刻就有一个孩子叫喊起来。
“我只是回来和你们告别，那些军官说以后会给我吃的，还要带我离开这里。”
夏尔摘掉了自己的眼罩，在昏暗的帐篷里，他的声音显得非常冷漠，但其他的孤儿可不这样想，他们只觉得夏尔太过幸运。那几名带夏尔离开的孩子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说完话，夏尔不理会对方的反应，转身便要离开帐篷。不出所料，其中一个孩子立刻拽住了他，“你带我们一起去吧，他们一直缺人呢！”
他听到有个孩子这样说，这再好不过。
“当然可以，毕竟是你们为我引荐的。”
夏尔回过头，双眼中映着这几个孩子兴奋的模样。
一起下地狱吧，如果我的罪恶无可饶恕的话，那么仇怨可以结下，我也可以因此而尽情报复。
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夏尔和几个孤儿再次离开了军营。
守门的士兵们没有理会这几个乱跑的孩子，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太阳的余晖把几个孩童的身影拉得很长，夏尔走在最前面，白皙稚嫩的小脸上像是蒙了一层霜。
“你确定长官大人要你来这里吗？”
当他们进入教堂时，一名年龄较小的孩子问道。当然，在他们之中，恐怕夏尔的年龄是最小的。
“这里很干净，比起帐篷来，环境也舒适了许多。”
夏尔说给他们听，也说给自己听。
“可这里是教堂呀！”
另一个人小声说。
“所以这里不会有战争。”
一个温润的嗓音响起来，几个孩子抬起头，见到站在前方迎接他们的教父。
教父穿着一身长袍，表情十分温和，面上的微笑恰到好处，足以让任何人感到亲切。
“你们有什么愿望吗？可以向我主许愿，神会指引着他的子民走进天堂。”
塞巴斯蒂安迈出优雅的步调走到孩子们面前，他蹲下身，不在乎孤儿们身上的脏乱，慢慢将他们拥进怀中，并用轻柔的语调诱惑他们入梦。
夏尔站在后方，嘴唇抿得紧紧的，看着恶魔温柔的微笑和动作，心里有些不舒服。
但不知是为了自己再次背叛人类，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灵魂的收取非常顺利，几名孤儿的躯体被埋在了教堂后面的墓地里。
“开心些了吗？”
塞巴斯蒂安侧头笑问。
夏尔正站在无名的墓碑旁，这里面埋了欺骗自己的孤儿，也就是他的仇人。但他并没有因为达成报复而感到喜悦，也没有因为背叛人类而感到悲伤。
“不。我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夏尔说着，抬起头看着穿着正装的恶魔，“为什么你一直在笑？恶魔的世界很快乐吗？”
如果快乐的话，为什么人们都不喜欢恶魔呢？
两个人并排往回走，天色已经暗下来，夏尔留在了教堂里。
“恶魔的世界并不需要快乐，因为恶魔需要的，是放纵和欲望。”
临睡前夏尔听到恶魔离开的脚步，以及对方给自己的答案。
原来恶魔也不快乐啊，那这个世界上，大概不论在哪里都一样了吧，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带着模糊的思绪，夏尔陷入了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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