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关于恶魔的传说从未停息，每当战争爆发、灾害爆发，人们非死即伤的时刻，总会有人将这一切推到恶魔的头上。
人们说，恶魔贪得无厌，想要占领人间界。
“真的有恶魔吗？”年幼的夏尔被母亲抱在怀里抬头询问。
母亲温柔地笑着，揉一揉他的头顶，然后继续念手中的画本。
“真的有恶魔吗？”站在教堂的大厅里，经历过逃亡的夏尔仰望着圣母的雕像呢喃。
克莱奥又一次丢下了他，仿佛有什么要紧事一样，一进入教堂便往深处钻去。
夏尔冷眼观察着，克莱奥显得很兴奋，似乎有什么好事正在等着他。
而呢喃的问题也消散在空气里，当然没有人回应。
等待片刻，克莱奥没有回来。
夏尔迈着步子往他没有去过的那一条路走去，这条陌生的路让休斯消失了，那么真相到底是怎样的呢？
“！”
那个温暖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仿佛就在耳边，像绳索一样仿佛能把人的灵魂捆绑起来，生不起一丝反抗之心。
夏尔踉跄了一下，扶着墙壁喘息，昨天的时候，那蛊惑的力量没有这么强。是发生了什么吗？
脚步不由加快了一些，直到路的尽头，宽敞明亮的忏悔室。
门半开着，夏尔站在门口悄悄向里面张望。
屋内点着煤油灯或者烛火，灯光昏黄，墙壁上有一团模糊的影子。
“呜呜……愿上帝保佑……我错了……我不该打晕休斯，不该把他交给那群士兵……可是我已经两天找不到物资了……他们一定会吃了我的……休斯……我想活下去……我想要活着……”
从门内传来一阵哽咽哭泣的声音，夏尔身体一僵，这是克莱奥的声音。
“真是可怜的孩子……到我这里来……主会原谅你的……只要你真心忏悔……只是这一次的事件太过恶劣，主也要给予你惩罚。”那个温暖的声音在说话，他是教父吗？“……你愿意将灵魂奉献吗？主最喜欢诚实善良的孩子，但你的灵魂需要净化……”
夏尔皱一皱眉头，身体却放松下来。心里充满自嘲与冰冷，他也想要活下来，所以学会了自私，又有什么资格去嘲笑别人呢？
——真的有恶魔存在吗？反正，上帝也不会救赎这样的我。
房间里的哭泣渐渐减弱，变成平缓的呼吸，而那道温暖的声音不断呢喃着什么，很温柔，但也有些诡异。
夏尔面无表情，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而他刚刚挪动一步向门内探头，便再也移不动脚步。
黑发黑衣的男子正半抱着克莱奥，从夏尔的角度能看见对方俊美的侧脸，那一张薄唇的嘴角正挂着笑容。这个男人不像是教父，他身材修长，宽肩窄腰，身姿挺拔，看背影更像是一位贵族。夏尔思索着，对方看起来很高傲也很高贵，从嘴角的笑容来看也是一位优雅的绅士，可他现在半抱着克莱奥……想起刚刚听到的秘密，夏尔疑惑地眨了眨眼。
“！”
眼前忽然出现一双血红的眼睛，把夏尔惊了一下。
巴着门框的小手不由得一紧，夏尔抿紧了嘴唇没有吭声。那双眼睛里似乎闪过笑意，没有理会夏尔的存在，继续在克莱奥耳边呢喃。
夏尔松了一口气，感觉刚才那一瞬间被盯上的同时，脊背上窜起的凉意让人心惊胆颤。
可那个男人在做什么？
克莱奥的眼睛慢慢闭合，面孔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像是要这样熟睡在那个男人怀里。
下一刻男人手上出现一块宝石，闪耀着红光，夏尔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块宝石凑到了克莱奥唇边，克莱奥自己张开了嘴。
有什么东西出来了，夏尔想着，空气里的波动扭曲了一瞬，随即那块宝石已经被收好，而克莱奥，那个原本满目阴沉的少年，现在却面色红润地躺在地上。
“你好，有趣的小客人。”男人收好宝石，也不再理会克莱奥，反而转过身饶有兴趣地打量夏尔。
“你好……”夏尔皱一皱眉，“他怎么了？”
“按照人类的说法……”男人笑了起来，“大概就是死亡。”
夏尔走进房间的脚步停顿一下，随即又装作毫不在意似的，走到克莱奥身边蹲下观察。
“他看起来只是睡着了。”观察片刻，夏尔下了结论。
“只是障眼法罢了。”男人站在一旁解释，显得很有耐心，仿佛眼前一点也不慌张的幼童引起他莫大的兴趣。
“你得到了什么？”夏尔站起来仰着小脸看着男人的红瞳，它们现在变成了黑色。
“灵魂。”男人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保密的手势，而那笑容里却染了丝丝暧昧。
夏尔想一想这个人的所作所为，透着诡异和灵异，这不该是出现在人间的能力，夺取灵魂的人，除了死神就只有……
“你是恶魔吗？”夏尔找到椅子自己坐下来，保持着贵族的礼仪。只是他太小了，做这些成年贵族的仪态只让人觉得可爱。
“哦？为什么不认为我是死神呢？”男人笑了，虽然他一直在笑，但这个笑容明显不一样。
“你用声音诱惑了他，死神也会这样吗？”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夏尔不知道死神和恶魔有什么区别。
“真是聪明的孩子。”男人靠近夏尔，似乎想要摸摸他的头，“你想要得到什么呢？”
夏尔一扭头，躲过那个看似温柔的爱抚。
“用灵魂来交换吗？”男孩的声音冷淡了许多，眼帘也垂下去，似乎真的在考虑自己的愿望，“我想要活着，好好活着。”
“呵，仅此而已吗？”男人毫不在意地笑笑，这一次他伸手不容拒绝地抬起夏尔的下巴。“唔，真是美丽的一双眼睛，那么来签订契约吧。在你死后，你的灵魂将为我所有。”
夏尔面无表情，沉默以对，但对方知晓这是答应了。
修长的手指抚上夏尔的侧脸，在他的右眼周围轻轻滑动，男人俊美的面孔离他很近，双眼又一次变成红色，不知为什么，夏尔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许多复杂的情绪，但他不懂，只觉得那是属于恶魔的贪婪和无情。双手忍不住按在了自己胸口，内里的心脏正快速跳动着，夏尔望着恶魔的眼睛，如果能活下去，还有什么比之前的那些可怕经历更让人恐惧呢？
“记住，我在人间的名字，是塞巴斯蒂安。”
仿佛一声叹息，夏尔觉得对方的声音真的很让人安心，现在他知晓了，这大概也是属于恶魔的力量，蛊惑。
“唔……啊啊啊啊啊！”
精神恍惚的夏尔只觉得右眼被对方亲吻，冰凉柔软的触感让人放松，但下一刻，却传来一阵剧痛，没有防备的夏尔觉得右眼中被强迫刻画着什么或者塞进了什么，太痛了……真的太痛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恶魔的身影不见了，克莱奥的躯体也不见了。
夏尔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装一阵皱眉，只觉得浑身粘腻很是难受。
随即想起昏迷之前的事，他抬手摸上右眼眼帘，走到房间角落的镜子前面，里面立刻映出一个憔悴的孩童，蓝宝石一样的双眼纯粹又美丽，但右眼之中却被刻上了一个六芒星。夏尔想着叫塞巴斯蒂安的恶魔，六芒星隐隐发出紫色的光芒。契约的内容像是被恶魔亲自念在耳边：我保住你的性命，你为我寻找食物。
这样么？
夏尔摸着右眼心下一阵冰凉，和恶魔打交道，果然不是轻松的事。
房间的门开着，凉风习习吹来，夏尔深吸一口气，准备回到军营去，临走前环顾了整个忏悔室。
那是什么？
放在桌面上的一块黑色被夏尔注意，他走近拿起，嘴角莫名地微微翘一翘。
那是个黑色的眼罩。
小小的身影走出教堂，边走边将眼罩戴在右眼之上。
残破的街道上依旧没有行人。
夏尔回身仔细的看了一眼教堂，面无表情，心里也再没有任何波动。从此以后，上帝到底要如何大概和他再也没有关系了。
回到军营的夏尔上交了兜里唯一的糖果，被收取物资的士兵骂了一顿，但他毫不在意。
依旧回到帐篷靠着角落蜷缩成一团，夏尔消化着脑海中多出来的消息。
既然和恶魔签订契约，夏尔就会因为契约得到一些什么。首当其冲的，是来自恶魔的守护，这个说出来实在是有点好笑，被恶魔守护，怎么想也不觉得高兴。其次便是通过契约而获得的部分能力，这些能力接近于契约恶魔所拥有的能力，例如声音的蛊惑，以及来自眼眸的催眠。夏尔获得的能力就是这两种，但很微弱，自然不能与本体是恶魔的男人相比较，聊胜于无，足够他用来寻找恶魔的食物和正常情况下的自保。
“喂，克莱奥去了哪里？”一个士兵跨进帐篷，走到夏尔面前居高临下地质问。
“我不知道，他没有和我在一起。”夏尔爬起来，面无表情地说道，和那些被战争摧残后的普遍的孩童们一样，有些呆滞，精神状态不佳。
“Shit！”士兵怒骂几句，踹了夏尔一脚，之后便走向另一个角落，带了几个孤儿出去。
夏尔既不痛呼，也不做任何反应，他隔着眼罩抚摸自己的右眼，冷眼看那些被带走的孤儿们或欣喜或恐惧。
他将与恶魔为伍，其余的人，只会成为恶魔的食物。
……虽然是这样想，又已经下定了决心，但夜晚来临夏尔望着夜色又有些动摇。他真的要杀人吗？真的要出卖自己的同胞给可恶的恶魔吗？
梦里恶魔红色的眼睛始终看着夏尔的一举一动，他跟随着母亲进入圣洁的教堂，然后那个年轻的男人面容清晰起来。
塞巴斯蒂安带着优雅的微笑对他说：“你不属于这里，你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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