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死死盯着唐晓翼被披风掩住的后脖颈,又摸了摸自己校服衬衫下的脖颈,微不可查的“啧”了一声。
他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滔天大罪,这辈子才会遇到唐晓翼,而且还该死的被什么KML选中。
他在十一岁那年认识了这个唐家大少爷,然后十二岁那年和他一同考入圣斯丁学园,同年被他怂恿染了红发加入了什么红发党,然后那家伙就开始领着狼王洛基常年在外冒险,还自己组建了一支冒险队,每年在学校待的日子两只手都能查的过来……
“诶,我说乔治,你看我这也不经常回来,你这个舍友就不能通融通融嘛?”
——回忆结束。
乔治看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一下子掉转了一百八十度,转过来微仰起头眨巴了一下眼睛,还露出标准的八颗大白牙。
他却下意识后退两步,目光一转,最终停留在唐晓翼始终插在裤兜的右手上,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多久了?”
唐晓翼怔了一下,别过头去不看乔治的眼睛,用左手摸了摸鼻尖:
“也……也没多久……”
“……”
“好吧我真是服了你了……”唐晓翼叹了一口气,认命般半靠在上下铺的铁栏杆上,“一个月了。”
“……”乔治依旧盯着唐晓翼,没有开口。
“……我承认……三个月前就开始了。”
“……”红发少年呼吸一滞,转身就欲离开。
“——所以说啊,你到底帮不帮我?”唐晓翼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仿佛丝毫不在意,继续刚才的对话。
乔治板着那张扑克脸,回头朝他翻了个白眼后快步走出了这个堪称是猪圈的宿舍:
“等你有命能活到那天再说吧。”
棕发少年脸上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还用左手比了一个“耶”:
“了解~”
乔治站在学园的阴影里,一边抚摸着阿西并不光滑的头部,一边欣赏着墨多多四人一狗狼狈不堪地被唐晓翼耍的团团转的景象。
阿西讨好地舔了舔主人的手掌,粘稠的唾液隐隐约约有像要滴落的趋势。
“叮铃——”手机铃声打破了沉寂的黑暗。
乔治掏出了手机,神色有些凝重,在阿西疑惑的注视中清了清嗓子,接通了电话:
“……又是什么事?”
阿西听不清对面说了什么,在一只科莫多蜥蜴的视角里它只能看到主人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最后咬牙切齿地挂断了电话。
它晃了晃沉重的尾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它不想看到主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是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主人一遍又一遍地打着同一个号码,用生硬的语气和对方做着无比艰难的谈判,说着阿西听不懂的生涩语句,一直打到夕阳落下夜幕降临,打到手机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然后无力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它围着乔治转了几圈,呜咽了几声,觉得主人不应该是这样。
乔治靠了一会,揉了揉头发,叫了一声“阿西”,向校门外走去。
阿西吐着舌头,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它不想出去。
因为它知道出去后会遇见那个只有头颅的骷髅怪物温莎和他的一只狡猾而骄傲的火狐狸麻伊。
阿西始终觉得只有自己主人才适合红色,所以它一直都想咬断麻伊的喉咙,只苦于找不到时机。尤其是那个骷髅怪物温莎总是捏着嗓子尖声说一些冷嘲热讽的话,更令阿西忍不住想一口咬碎那副泛着寒光的骷髅架子。
乔治走出校门后便毫不犹豫地上了一辆破破烂烂的校车。阿西身躯庞大却并不笨拙,一闪身也窜了上去。
一进车门,就听见一道雌雄莫辨的尖细声音:
“呦,这不是鼎鼎有名的红发党老大乔治嘛,百忙之中竟能有时间莅临我这个破破烂烂的地方?”
乔治像是没听出他语气中的阴阳怪气,语气平淡地开口:
“帮我应付一下鬼影迷踪。”
温莎闻言冷笑一声:“怎么,一个简先生你就应付不过来了?”顿了顿,又再次开口,“那KML的事情你岂不是更没有办法?”
乔治目光游离了一下,没有回答。
“KML”,即“kill my love”,也称“猎杀吾爱”,是乔治在十五岁时发现的诡异机制。也就是那位简先生接手圣斯丁学园开始,乔治便发现自己的脖颈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纹身。不,与其说是纹身,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印记。
因为在乔治发现这个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自己身上的纹身后,当天晚上就收到了一封不知来由的信件。
那封信的内容只有短短三行。
“WELCOME TO KILL MY LOVE
You will kill the one who has the same symbol if your distance is within two meters.”
乔治一开始觉得这就是个恶作剧,随手便把信扔在了抽屉角落。
但当他看到唐晓翼无意间露出的后颈上有和自己相同的纹身时便一下子乱了呼吸。
他尝试着一点点靠近唐晓翼。果不其然——在超过两米安全距离后便看到唐晓翼的指尖开始渗血。
棕发少年摸着不知为何出现一道伤口的指尖,纳闷地问道:
“乔治,我刚才摸到什么锐利物品了吗?手上怎么莫名其妙多了个口子?”
乔治没有回答,无数想法疯狂略过他的大脑。
为什么会是我?
为什么会是他?
为什么……
无力感像潮水般涌向乔治,令他感到一阵窒息。
温莎也沉默了一会,半晌,诡异的校车内再次响起了他那雌雄莫辨的尖细嗓音:
“……我知道了。”
“多谢。”乔治干脆地道了一声谢,叫回了正和麻伊呲牙咧嘴对峙的阿西,在下一站下了车。
温莎注视着乔治的身影消失在布满迷雾的夜色里,才叫司机机踩下了油门。说实话,其实他一直觉得乔治就是个拖累。温莎不动声色的舔了舔嘴唇——还不如让唐晓翼变成和自己一样的怪物,这样一来不就能避免被切割的命运了。
想到这里,温莎露出一模餍足的神色。
——还可以获得尤加特拉希生命树赐予的永生。
于是温莎带领着几十个骷髅手下在生命树的帮助下发动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范围疯狂感染。
数百名学生顶着猩红的花朵游荡在深夜的校园中,在温莎的指挥下有序地乘坐上校车驶向生命树的方向。
乔治一把扯下一朵花来,接过扶幽递来的发夹,像墨多多他们一样,把不安分地伸展着触须的大花二话不说别在了脑袋上。
他看着唐晓翼戴着花直挺挺的摔倒在地上,灰头土脸的狼狈,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径直走向了昏过去的弟弟乔尼身边,一把背起了他:
“……走了。”
虎鲨赶快手忙脚乱地扶起唐晓翼,瞪了乔治一眼,却在他的扑克脸下只得敢怒不敢言。他背上的棕发少年僵硬着别过了头:
“……走吧。”
阿西慢悠悠的从尧婷婷身后走出,仰起头舔了舔主人紧攥的拳头。
乔治顿了一下,抽出左手来摸了摸它的脑袋。
洞穴口。
乔治见过几次生命树。
实话实说他一直都觉得这株挂满大脑的参天大树又诡异又恶心。上面肉粉色的大脑昼夜不停的喃喃低语,像是蛊惑人心的恶魔在引诱迷途的羔羊一步步坠入深渊。
乔治趁墨多多他们不注意,将乔尼放在了一块空地上,自己也躺在一旁。
“查理——乔治他……”
“……是不是在刚才保护乔尼时被学生们误伤了?”
果不其然,在乔治躺下后不久,墨多多急切又慌乱的颤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诶呀,我忘了查理已经被麻伊的毒毒晕了……这下该怎么办好……”
“笨……笨蛋……”唐晓翼喘着粗气开口,“你好歹也经历……经历不少冒险了,连……连这点小事都……都解……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唐晓翼的话,他低头缓了好久后抬头想要继续说点什么,却在抬起头的一瞬间猛的推开了背着他的虎鲨。
“诶呦——”虎鲨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在地上,转头怒气冲冲地冲唐晓翼喊道,“喂,我背了你一路了很累的,你不感谢我也就罢了,还推我,你要——”
虎鲨后半句噎在了嗓子眼里。
因为唐晓翼正在踉跄着向温莎的方向一点点移动。
温莎已经不再对自己半人半骷髅的身体遮遮掩掩,大大方方地半敞着那身华丽的外套,环着双臂站在那里向墨多多他们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就对了,唐晓翼,你看,”他一闪身,露出身后的三个人来,“你的同伴,”他又指指自己,“还有我,都在这里等着你呢,快来吧——”
“队长,你快来过来啊——”个子偏矮微胖的少年踮起脚尖向唐晓翼挥手。
“怎么,不记得我们了?”梳着两条麻花辫的高挑少女把玩着辫子,笑盈盈道。
“快……快来吧,唐晓翼……我们……等你好久了……”纤瘦少年终于插上了话,慢吞吞地开口。
唐晓翼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乔治躺在地上,听着这四个人,哦不,是三人一个怪物的一唱一和,一下子如坠冰窖。
——完了。
——唐晓翼头上的猩红大花挥动着带刺的触须,猛的刺入了他的头皮。
“唐晓翼——”
“唐晓翼你别过去,你仔细看看那不是你的同伴——”
“没……没用的……”扶幽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指着唐晓翼的头,“你看,花……花都已经……已经插进去了……来不及了……”
温莎搀扶着唐晓翼,一起消失在了洞穴深处。
乔治再也忍不住了,不顾尧婷婷惊愕的表情猛的坐了起来,沙哑的嗓音仿佛沙漠中许久没有饮水的旅客:
“……唐晓翼在哪?”
正当乔治带领着墨多多他们在与打不死的骷髅兵们搏斗,誓死不喝密密尔泉水时,洞穴深处传来了温莎气急败坏的声音:
“唐晓翼——你骗我——给我回来——”
棕发少年头上的花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踉跄着跑到了密密尔温泉边。
唐晓翼满是虚汗的脸上扬起一抹久违的微笑。
他红着眼眶看向乔治的方向,无声地说了句什么,乔治便一下子停止了挣扎,被骷髅兵猛的灌了一口泉水。
——“等我。”
唐晓翼抿了抿嘴,转身跳入了密密尔温泉里,用尽全身力气割下大脑,抱着它一同沉入了泉底。
红发少年的双手抖得不成样子,人生中第三次乱了呼吸。
碎石在不断崩塌的洞穴里疯狂掉落,不时有几块划破少年苍白的脸庞。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最终归于尘土,被尚有一丝生息的生命树根迫不及待地吞噬。
耳边是墨多多极力抑制住发抖的声线模仿洛基的冷静声音和学生们听从指挥有条不紊地退出洞穴的窸窸窣窣声,但他的大脑仍然是一片空白,全部都被唐晓翼的那句“等我”所占据。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墨多多和扶幽拽到了洞穴口,身边是背着乔尼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虎鲨。
乔治顿了一下,踉跄着被二人揪着衬衫带出了洞穴。
——几年后。
“唐晓翼——”乔治猛的从床上坐起,一向冷静的脸上满是慌乱。他下意识的摸了摸后脖颈,在发现印记还在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乔尼被喊声惊醒,抱着枕头从虚掩的房门走进来,半睡半醒间开口:
“唔……哥你又做噩梦啦……”
乔治眼前仍然是唐晓翼的身体被看不见的细线割裂成片段的景象,他定了定神,抬手摸了摸弟弟的发旋:
“没事,乔尼,睡觉去吧。”
“哦……”乔尼迷迷糊糊应了一声,转身原路返回,还不忘给哥哥带上门。
乔治在床上坐了一会,确定弟弟已经睡熟,揉了揉眉心,从书架最顶层里掏出一瓶白色药片来。
他随便倒了几片在手心里,盯着药片看了几秒钟,仰头便把药片一股脑地吞了进去,然后再次上床躺下。
乔治规规矩矩躺好,然后闭上了双眼。
那枚该死的印记正在颈后隐隐发烫。
他看到棕发少年把玩着那把藏银刀,露出一口白牙在向自己挥手。
乔治怔了一下,刚要向少年的方向走去,就发现三人一狼超越自己,飞奔向前。
他停下了脚步。
远远的,四人一狼笑闹着,一起走向更远的方向,而他却被身后的阴影笼罩在内,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听到了温莎尖细的冷嘲热讽像是梦呓般在耳边回响。
他松开了紧攥着的手掌,开始任由黑暗吞噬自己。
红发少年翻了个身,在床上紧紧蜷成一团。
这样就够了。
挺好的。
不是吗。
密密尔温泉里,一个气泡缓缓上升,最后在水面破裂,荡起一圈圈涟漪。
作者的话谨以此文,致我已经逝去的童年。猎杀吾爱(话说真的有人会看这种小众漫画吗)设定+不死国的生命树剧情。人物归雷欧幻像和龙君晓初所有,OOC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