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桉和爸爸一起生活还是很有趣的。
韦爸爸不是像别的古板爸爸那样的人。尽管是奔四的人了,本质上还是个没长大的小破孩。
他叫奕桉起床的时候是这样的:
他把被奕桉踢下床的昨晚抱着睡觉的羊咩咩抱起来,掐着羊咩咩的颈子:“你再不起床,羊咩咩就和爸爸出去上学了。”
奕桉不从。
于是他捏起嗓子:“妈妈不理羊咩咩啦,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妈妈不要羊咩咩啦……爸爸我们走吧妈妈不要羊咩咩……”
你说说有哪个大男人会这样啊?
但是奕桉居然哭着爬起来,呜呜哇哇羊咩咩不要走,妈妈在这里……爸爸你好坏你偷我的羊咩咩……
这样的起床方式对一个小朋友来说何其残忍啊。
家里的主卧被爸爸改装成了书房。毕竟两个人住的房间走了一个人,一个人住太大了,还不如充分利用呢。
爸爸对于书房的执念很大。因为他最爱的东西除了奕桉以外就是书法了。就算是业余的,但奕桉一直都觉得爸爸写的毛笔字比很多正儿八经的书法家都好看。
可能是因为老爸经常这样说:“其实吧我觉得,我的字比王羲之好看那么一点点。”
奕桉自然嗤之以鼻。虽然她小到并不知道王羲之是何方圣神,但她知道,王羲之很厉害的,至少比老爸这种无名小卒厉害的多。
而爸爸狡黠得很:“那你说说,王羲之怎么就比我好了。”
奕桉词穷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没文化真可怕。
就这样被爸爸洗脑了。
于是有时候奕桉会问爸爸:“爸爸,你如果这么厉害的话,为什么不做一个真正的,很……好的书法家呢?”
奕桉的词汇量还很贫乏,但爸爸总能明白。
她想象着爸爸的几种大人式的回答,“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大人的世界小孩子是不会懂的”诸如此类的,很敷衍的云云。
而爸爸很认真地思考,很久很久,久到奕桉感觉时间是不是停滞了。
然后才慢慢地说:“爸爸年轻的时候走错了路,没有人告诉我,然后就像进入了死循环,再也没有办法挽救了。爸爸很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书法家,但是现实有很多顾忌和责任。书法是我的梦想,爸爸正在为它很努力很努力。他们都说我痴心妄想,奕桉,你是这样认为的吗?爸爸想成为一个和他们不一样的人。”
奕桉很开心。因为爸爸不是像别的大人那样把自己当小孩子敷衍,而是很认真的回答,尽管她听不大懂。为什么走错了路就没有办法挽救了呢?难道不可以走回去吗?只要有梦想的话,为什么就不够格?
那些动画片里的主角,无论他们多卑微,只要有梦想,总有爆发不完的小宇宙,最后实现梦想,结局一片光明。
奕桉尚未知道其实人与人之间是不平等的。
爸爸的话让她迷惑不解。但是有一句她一直一直都记着,并且将它作为一直一直的梦想。
我想成为一个和他们不一样的人。
d身旁的孩子谈到梦想,他们都有明确的梦想,“我要当科学家”、“我要当天文学家”、“我要当唱歌明星”等等等等。
而她的梦想始终都是:
我想成为一个和他们不一样的人。
爸爸似乎感觉到刚刚的话以超出小孩子能理解的范围,于是笑了笑说:“对不起,爸爸是不是讲得太复杂了?”
奕桉从茫茫思绪中清醒过来,点点头,又摇摇头。
其实一点都不复杂。
她渐渐长大,然后发现,其实她已经实现了这个梦想了。
有一个如此不同的爸爸,她当然不同。
不过这是奕桉已经有了地理意识,她知道这个世界很大,比她优秀的孩子很多,自己曾经以为是整个世界的故乡其实在地图上找都找不到。
愈长大,愈不满足。
就像那一部电影《红磨坊》,那个美丽的女主角的一段内心的独白:
“one day I will fly away,leave all this to yesterday.”
她和爸爸也愈来愈像。
不同的人,在这个小县城里都是很孤独的。
爸爸也是。爸爸实在不想那种孤僻没有朋友的人,但算得上他的朋友的人,始终只有奕桉一个。
她也是。
那天妈妈来找她的事情的事情她没有和爸爸讲。
爸爸一直很淡定地说:“我找不到好的朋友啊。没有一个知心的朋友,滥交朋友有什么用。”
嗯,对。仿佛是找到了为孤独开脱的理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