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时间一过,我立刻赶到信息里提到的咖啡厅。我与毛不易的见面向来是针尖对麦芒,而此刻竟营造出了岁月静好的假象。
他合眼轻靠着椅背,往日的戾气收敛了很多。这是我第一次有那么一点儿相信,他是爱着瑶瑶的。
只是扭曲的控制欲早就摧毁了原本就不纯粹的爱情。一时间,我不知道该为瑶瑶惋惜,还是朝混账的男人狠狠挥去拳头。
我又想起了一句更令人心碎的话,瑶瑶说,“如果毛不易能一直像这几天一样对我,这辈子我就跟着他吧。”
真是天真又愚蠢,竟然因为男人对自己稍微好了那么一点,就打算把自己的一辈子许出去……
毛不易感受到了我的视线,慵懒地睁开眼,过于简单的一个字透露着他的疲倦。
“坐。”
我也从纠结的思绪中出来,开门见山地问道。
“瑶瑶自杀那天你为什么去找她?”
在我的故事线里,瑶瑶应该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和毛不易联系了,可事发当天报警的人却是毛不易,我绝对不会相信这是巧合。
“她留了点东西在家里,房子我打算卖了,所以让她去搬走,毕竟当初我看她还挺宝贝的。”
说着,毛不易瞥了一眼脚边的纸箱:
“她人走了,这些就留给你处置吧。还有,媒体那边我已经打了招呼,你可以安心给她办后事。”
我不清楚他说的东西是什么,但我肯定他口中的家就是他曾经圈禁瑶瑶的牢笼。
我着实佩服他的心理素质,他不仅见证了瑶瑶灵魂的凋落,也目睹了她肉身的灭亡,而如今,他竟然可以云淡风轻的喊我出来谈论这些。
“毛不易,如果你真的在意她的喜恶,还会有今天吗?”
他嘴角泛起一抹笑,我却没弄懂他嘲讽的对象。
“他跟我了那么多年,也没有寻死觅活的,怎么我放手让她去找易烊千玺,就成了这样?”
“杀死江瑶瑶的,是她最向往的爱情,不是我。”
窗户关得严实,可我仍能清晰地听见专属于冬天的凛冽风声。毛不易离开得潇洒,只留下被封好的箱子和一屋子的惆怅。
他没完全说真话,可我也不想去分别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瑶瑶的创伤是真的,死亡也是真的,我记住这两样就够了。
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本来我应该站在春晚的舞台上,陪亿万观众倒数计时。
而如今我推掉了所有通告,由工作人员替我一声声说着抱歉。真的抱歉,我暂时无法胜任任何角色,请谅解,我失去了我珍爱的人。
——————————(江瑶瑶公寓)
这个房子的装横本就没用什么明亮的色彩,瑶瑶离开后,我更觉得这里总笼罩着灰蒙蒙的云彩,拨不开,扫不走。
纸箱我还没拆开,我害怕里面的东西会让我最后的防线崩坏。我曾经陷入抑郁症的蛛网之中,而在我病情好转时答应过瑶瑶,会好好生活。
所以我不能倒下,即便瑶瑶走了,我也不能倒下。
筱宁见我一直盯着墙上的画,轻声叹息。
“深深,别看了。这几天你一定没好好吃饭,晚上和姐一起吃顿饭好吗?”
我看到她手上攥着一摞贺卡,强忍着落泪的冲动:
“她连莓莓的礼物都提前准备好了啊……”
筱宁鼻尖也跟着发酸:
“嗯……”
“莓莓呢?还好吗?”
我问。
“她一直问瑶瑶姐姐去哪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还好现在是寒假,我把她送回上海了,让她住在外公外婆家可能会好点。”
“嗯,宁姐你自己也要多注意身体,你的脸色实在不太好。等这边的事情结束,我还要去奈良一趟。”
筱宁虽然有些犹豫,但仍问出了口:
“是瑶瑶的意思吗?”
“是的,虽然她很少表现出来,但我知道她很想奈良,很想她的父亲,所以我觉得她并不希望自己永远沉睡在中国。”
“也好,她受了那么多苦,带她回家吧。”
我再次看向墙上意味不明的画作:
“宁姐,有个问题我一直找不出答案。你说……瑶瑶真的不恨易烊千玺和毛不易吗?”
“她对千玺的感情一直很纯粹,只有爱,这点我可以确定。而对毛不易,一开始我也觉得江江是想摆脱他,但是事实好像没那么简单。”
“毛不易要订婚的时候,她的落寞不是演出来的。深深,因为你对毛不易的态度一直很强硬,有些话我也就忍着没说。”
“多少年啊,不管当初他们是因为什么纠缠在一起,可人生有多少个七年?江江是那么重感情的人,我不认为她对毛不易一点好感……”
我没忍住打断了她的话:
“好了,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我的脾气不是针对宁姐,是想到了瑶瑶或许也有很多想说不敢说的时候。并非她不够坦白,而是我的自私为她贴上了悲凉的标签。
就因为我把她当妹妹,就可以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嘛?
可连瑶瑶都不知道的是,当初我认下这个妹妹的时机,竟是萌生于我心中那爱而不得的阴暗与狭隘……
——————————(奈良)
奈良的冬天比北京多了几分潮湿,我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陪瑶瑶来的那几回,我还能从她生动鲜活的形容里发现奈良的美丽。
而如今我看这个地方,只有满心的怅然。
瑶瑶二十岁的时候就买下了这里,不过那会我只知道她每年都要去日本待上一阵子,其中的缘由是四五年后我才逐渐弄明白的。
这是她和父亲的家,是她一辈子最温柔的软床。
“是瑶回来了吗?”
突然传来一个成熟的女声说着我听不懂的日语。
我好像见过这个女人的照片,就在书房的窗台上,应该是附近的邻居。
“Sorry,I can't speak Japanese.”
她愣了一下,然后说起不算标准的中文:
“我叫秋山雨,住在03号,看到这边灯亮着,我以为是瑶回来了,她没在吗?”
我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不在,她没有回来。”
秋山雨有些许失落:
“那好吧,打扰了。”
“你是瑶的……哥哥?我先前听她提过几次,只是一直没机会跟你见面。”
“嗯,我叫周深。”
瑶瑶真的把她的世界分割成了一块又一块干净的碎片,而每个碎片里的人都是独立的。很庆幸的是,我应该占据了比较大的一部分。
抛开那么多不开心的因素,这的确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我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准确来说,自从瑶瑶离开,我都不敢合眼。
如果注定要与梦魇相遇,那我为什么要主动拥抱黑夜?我可能不是个洒脱的人,从来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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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瑶将又长又直的黑发扎成马尾,穿着可爱的兔子拖鞋在忙着做饭的我身边绕来绕去。
“哥,你说我到底要不要接那部电影啊?”
“你只要不怕和龙哥演对手戏尴尬就接呗。”
她用脚尖在地上画圈圈:
“那确实有点尴尬……而且这次剧本没经过毛不易的手,他应该不会同意我接吧。”
每次提到毛不易我就只想讥讽冷笑:
“真是有意思,他自己那样,还有脸管你。”
江瑶瑶明媚的笑容渐渐消失:
“哥,你别这么说他,他最近有在改了。”
我气得辣椒都多放了几颗:
“也只有你相信浪子回头。”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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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响起。
来者是昨晚见过的秋山雨,我泡了一壶上好的绿茶接待这位客人。她眼睛肿得厉害,想必是已经通过别的途径知道了瑶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