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回到府邸，林妤将已经昏迷不醒的乔君安顿好，随后急忙烧起热水。

方才，已经有兵士前往城外唤那军医入城。

她静下心神，小心翼翼地帮乔君卸下凹陷变形的甲胄，虽然有了些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得说不出话来。

无数破碎的精钢碎片深深扎在乔君的身躯上，猩红的鲜血早就浸湿了贴身的亵衣，流遍全身。

林妤无法想象，如此沉重厚实的甲胄都损毁成这般，那该是遭受了怎样强大的攻击，乔君又是怎么撑下来的。

她伸手轻轻拂过乔君煞白的面颊，眼中噙着泪水，内心一度陷入激烈的挣扎，她从未放下心中的敌意，只是隐藏的很好。

眼前之人是谁？是九锡王麾下骁将，是导致自己家破人亡的侵略者！

可为什么，她要两次救自己于死境。

林妤宁愿乔君是个十恶不赦的畜生，用尽所有残酷的手段折磨自己。

想到刚刚惨死在眼前那位叔叔家的女儿，她摸出刚刚找到的一把匕首，颤抖着贴在乔君的喉间：

“为什么偏偏是你？”

“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救我？”

此刻只要林妤愿意，她可以亲手杀了这位名震天下的鬼神营统领，为自己的父母兄妹报仇。

当她在血海深仇和乔君之间无法做出选择时，终于发现，原来自己才是这个世间最不可饶恕的人。

林妤惨笑着泪如泉涌，正打算将手中的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大门突然被推开，耳边传来一声暴喝：

“你要做什么！”

一名凶悍的兵士箭步冲来，狠狠捏住了林妤的手腕，匕首应声落地。

“将军三番两次救你，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还想谋害将军！”

那兵士目眦尽裂，怒不可遏，伸手便抽刀挥去。

林妤只是笑着，静静迎接那锋利的兵刃斩向自己头颅。

“够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刀刃悬在半空，兵士扭头看着来人：

“老兽医，你什么意思，方才这狗东西想要谋刺将军！ ”

来人是位老者，约莫五六十岁年纪，一头花白的长发缠成结，杂乱的挂在脸上遮住面容，佝偻着身躯，手中提着木盒：

“ 我自有分寸，你先出去吧。”

看得出来，这被称为老兽医的老者在军营中似乎颇有威信。那士卒虽满脸不忿，但仍退出了房门。

“来，把手给我。”

待兵士关好门后，老兽医看向林妤，伸出了形容枯槁般的手掌。

林妤抬头看了看，有些谨慎：

“你是谁？要做什么？”

“我无名无姓，营里的弟兄们都喊我老兽医。你的手腕脱臼了，我帮你正骨。”

老兽医呵呵了两声，语气和蔼。

这时林妤才感受到手腕传来钻心的疼，手掌无力的耷拉着。

老兽医握住林妤的手，巧劲一推，那痛苦便瞬时消了大半。

做完这些，才转身去检查起乔君的伤势，随后拉开木盒拿出工具，谨小慎微地将镶在乔君背上的残片一一挑出。

“记着了，三日不可碰水，若是伤口感染神仙都救不回来。”

老兽医自顾自开口叮嘱，不知是说给谁听。

“我刚才差点刺杀了你家将军，你为何不让那军爷一刀杀了我？”

林妤此时已经彻底冷静下来，揉着手腕疑惑不解。

“我看着将军成长，她只管杀敌……”

“能让将军如此上心的，姑娘你还是第一个。”

“我年纪大了，猜不透你们的心思。可姑娘你记着，随心而为，你的心是不会骗你的。”

“仇恨，会使人蒙蔽双眼，但蒙蔽不了心中所想。”

老兽医手法娴熟，很快便将乔君身体中残留的残片挑除干净，处理包扎后开始检查起了脉搏。

林妤何其聪慧，很快便想明白了老兽医的话外之音。

心之所向，身之所往，终至所归。她摇头笑了笑，带着几分自嘲。

门外，传来嘈杂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