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妤醒来时,已是天色大亮。她盯着头上的素色罗帐,感受着身下被褥的柔软,一时有些不可置信。
皮鞭舞动的声音还犹在耳畔,耻辱和痛苦依然历历在目......
莫非,她真的救下了自己?
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檀香,林妤正要起身,哪曾想后背一阵伤口撕裂的剧痛袭来,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她伸手往背后一摸,发现背上的伤口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包扎,想来用不了多少时日便可恢复。
大致扫了一眼屋内典雅质朴的陈设后,林妤推门而出,午后的暖阳洒满全身:
“有人吗?”
看着眼前一方景色,感受着身上久别的温暖,她愣在原地。
印入林妤眼帘的是个四合庭院,风光极为清幽雅致。
院中植被茂盛,鸟语花香,俨然一副世外桃源。其中是个宽大的池塘,几座奇山妙石和植物立在其中,清冽的泉水自山石上飞流直下溅起一片水雾。
旁边则有凉亭三两座,古朴无暇。四面厢房,各自独立,中间有着游廊彼此连接,行走之间十分方便。
从此番风水布局来看,这庭院的主人倒也不像外人嘴里般凶神恶煞,更像是位避世隐居的雅士。
几声呼喊无人回应后,林妤只好四处闲逛起来。先是逗了逗枝桠上的黄雀,又去看了看池塘中的锦鲤......
清风拂过,带着花香,她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
只有背后不时的阵痛提醒着林妤她的身份。
不多时,沉重的脚步声自游廊尽头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金属甲胄的碰撞之音。
林妤放眼望去,只见一名全副武装的兵士手中提着餐盒朝自己走来。
“将军公事缠身,特意吩咐末将待姑娘醒来后送些清淡白粥过来。”
林妤愕然,连声道谢:
“多谢,你们家将军......”
“姑娘这边请!”
那兵士不卑不亢,打断了林妤的声音,做出了“请”的手势。
林妤只得跟在后面,穿过游廊来到一间偏房。
落座后看着桌上一碗白粥和几碟清淡小食,竟是眼角一红,泪水随即在眼眶中打转。
她从未没有想过,自己还有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那一天。
愣了半晌,林妤这才发现那兵士仍未离开,赶忙拭去眼泪:
“这位军爷,还有什么事吗?”
“将军吩咐,要等姑娘吃完才可离去。”
林妤闻言,也不好再多说。随后顾不得什么形象礼数拿起筷子便大口吃了起来,她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
原来,一份简单的白粥可以如此美味。
待她吃干抹净后,兵士上前收拾完餐具一言未发,转身离去。
林妤也继续漫无目的游荡起来,直到路过一间厢房时停住了脚步。
自从石浮郡屠城那夜后,她便对血腥味极其敏感。
而这间厢房内,正透着极为浓厚的血腥味,闻者犹如置身于人间炼狱,喘不过气来。
她犹豫了片刻,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推门而入。
出乎意料的是,房内并没有林妤想象中尸山尸海的画面,仅仅是悬着一副漆黑铠甲,立着一杆七尺银枪。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是......她的铠甲和兵刃吗?”
林妤看的出神,心中想着这副兵甲的主人拿起它们的模样,着魔般伸手摸了过去。
冰凉刺骨的触感仅仅一瞬间便让她缩回手来,看向手心,那里已经染上了一层暗淡的红霜。
结束了一天虚与委蛇的应酬,乔君回到府邸时天色已沉。她向来厌恶这些所谓的达官显贵,满嘴挂着仁义道德说得好听,实则只会做些下流龌龊的勾当。
相比于和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打交道,乔君更喜欢战场。起码那里更加纯粹,目光所致皆为敌,无需尔虞我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穿过回廊,乔君远远便望见了点着灯火的书房,于是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对于救下林妤,她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冲动了。按照以往的性格,在她听见这帮俘虏和庞青有关时一定不会插手。
乔君不想树敌,特别是一个身份势力和自己相差无几的人。
大概是因为她在对方身上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在绝望中表现出的那种坚韧。
乔君微微拉开一点窗,看见林妤正坐在书桌前笔墨飞扬,神采奕奕,和昨日那个毫无生气的俘虏简直判若两人。
她可以判断,对方只是个不谙世事,活在高墙内远离世间纷争的懵懂少女。
现在,乔君能感受到对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困惑和敌意,救她于地狱的人也正是送她入地狱的人,这一定很痛苦吧。
直到林妤停止了手中的动作,乔君才推门而入。
“将军!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妤被突然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看清对方后又是难免惴惴不安。对于救下自己的人,她实在还没想好该如何去面对,对方救了她不假,但是,对方也是发起战争的侵略者。
今日的乔君脱下甲胄,换上了一身淡雅的华服。只见她齐耳短发,不施粉黛,恰到好处的身材如描似削,周身透着股沉寂如水的气质。
“在写些什么?”
乔君的语气总是不平不淡的,让人难以猜透任何情绪。
“没什么,是一幅画而已。”
林妤小声回应,她能感受到对方极力内敛的锋芒,甚至不敢直视乔君的目光。
乔君自己可能都没有注意过,那种无数腥风血雨中产生的悍世杀伐早就和她融为一体。
收,便静谧如水。放,则天下无敌。
“你还会作画?给我看看。”
乔君作势便要走上前,林妤急忙双手趴在桌上挡住了对方的视线:
“不行,不能看。”
“拿来。”
乔君停住脚步,盯着林妤,语气中多了半分威严,教人不敢抗拒。
林妤老实坐好,没敢出声,任由乔君将桌上的纸张抽走。
目光落下,只见画上一名女将神色冷冽,身骑黑马背负长枪,正率部前行。栩栩如生,画中人提枪纵马似乎正要冲破纸张,踏面而来。
“你叫什么名字?看不出来,倒是还有几分舞文弄墨地本事。”
“民女林妤见过将军,献丑之作还望将军切莫在意。”
乔君一笑,似是有些自嘲:
“献丑?呵,我大字都不识几个,何来献丑之说?”
林妤看着乔君将画卷折起,随手丢入墙角的竹篓中,不禁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