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专访回家时,突然下起倾盆大雨,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云层很低,外面的世界黑压压的。
车里放着我年少时翻唱的歌《陪我看日出》,“雨的气息是回家的小路,路上有你追着我的脚步。脚下保存着昨天的温度,你抱着我就像温暖的大树。”
“雨下了走好路,这句话我记住。风再大吹不走祝福。雨过了就有路,像那年看日出,你牵着我,穿过了雾,叫我看希望就在黑夜的尽处。”
那时候年龄小经历的事少,对歌里的心情并没有太多体会。
可是现在,外面下着雨,我在回家的路,家里有一个陪我走过泥泞和雨晴的我爱的人。这多么的舒心多么的好。
到家时,屋子里光线很暗,很安静。我叫了声周舟,没人应答,就独眼居士摇着尾巴欢天喜地到玄关迎接我。
我搂着它上楼,推开房间门,一股软香袭来。窗帘放了下来,温柔的幽暗里,周舟还躺在床上午睡。她睡得非常香甜,呼吸轻浅,像个小孩儿。不由得,一抹笑爬上我的唇角:“这个家伙。”
我放下独眼居士,又把手里的榴莲干放在桌边,轻手轻脚地上床。
周舟侧身蜷缩睡在那儿,于是我也过去,以相同的姿势,紧贴着她的背,手轻轻放在她的腰上,搂着她。脸钻进她的发丛里。她的头发香香的,真好闻。
外面雨滴滴答答,没有停歇,更添室内的温软安逸。
有你真好,除了这句话,我不知道怎么更好地表达我此刻舒服熨帖的心情。我想要一直一直和眼前这个小家伙在一起,一直一直……
睡着渐渐漫上来,朦朦胧胧里,我听见“嗡嗡嗡”的声音,费力睁开眼,看见一只体型庞大的马蜂低空盘旋……
看来是偷溜进来避雨的,我怕它吵醒周舟,就乱舞着手赶它出去。
它飞开,又在床灯旁边盘旋。我跳下床,拿着一本书赶它到窗边。我小心地拉开窗帘一角,准备放它出去,它正要飞出去,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突然转身俯冲而下,直扎我的眼睛。
“啊!”我感到眼眶一阵刺痛,立即捂住,欲哭无泪地冲周舟喊道,“我被马蜂蛰了!”
周舟悠悠醒转,坐起来转身看向我。没想到最后吵醒她的不是马蜂,是我………
我右边眼睑以下的脸颊立即红肿起来,舟舟凑过来看,大惊失色:“我的天,痛不痛?”
右边的视线被肿块挡住,我有些看不清舟舟,可怜兮兮地咂嘴:“你说痛不痛。”
舟舟立即给公司的私人医生电话,奈何医生在外出差,不能赶过来。
医生询问我是何种痛感,我告诉他跟火烧似的痛。他这才放心,说只要不麻,头不晕,毒性就不大。若真遇到带剧毒的马蜂,被蛰一下,分分钟心脏和肾就会衰竭。
舟舟按医生的吩咐用冰袋给我敷脸,又开车送我去医院。
下雨天,路上特别堵,舟舟心急地看着坐在副驾上痛得龇牙咧嘴的我,想帮忙却又不知能做些什么。
我用气息溢出几个字:“这张脸毁了。”
“啊?”她咬住薄薄的下唇,紧张地盯着我,“那怎么办?”
“没事……”我虚弱地冲她一笑,“哥还有才华。”
她斜了我一眼,似乎有点生气,但眼睛落在我肿得越来越高的右颊和眯成一条线的有眼时,又露出心疼和不忍。
红灯禁行了五六分钟还没变换,她沉不住气地怨了句:“再这么堵下去脸就真毁了。”
话音刚落,她突然车头往外拐出去,加大速度迈,飞驰而过,明目张胆地闯了红灯。
我还没来得及制止,后面就有交警骑着摩托跟上来,举着喇叭命令我们停车。
我心想这下惨了,肯定得上新闻,事后还要向大众写道歉信什么的。
谁知舟舟开得更快了,我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大,敢和警察赛车。”
她都没看我,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气势:“你把冰袋敷好。到了医院就立即下车,先就诊。交警的事交给我,放心吧。”
她态度很坚决,就这么,我们在车后交警的聒噪声中在医院门口停了车。
我匆匆向舟舟交代几句,戴上大口罩顶着鸭舌帽迅速撤离,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医院门口,有五六个女护士围着一个高瘦的男医生聊天。
只听那个男医生说:“不要意思呢,你这个吨位不符合我的约会标准哦。”
“听说502病房的空调是你徒手搬上去的啊,凭这强健的肱二头肌,我敬你是条汉子,一直把你当兄弟。”
男医生的语气很臭,我不免多瞅了一眼,是挺帅的,怪不得脾气烂成这样还能受欢迎。不过,论起颜值,他似乎不懂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强中更有强中手的道理呢。
我在他们旁边给私人医生的同事打电话,那位男医生的手机却响了,我们迅速四目相对。
男医生推开簇拥着他的桃心乱窜的女护士们,走向我,伸出一只手,还算礼貌地说:“你好,敝姓司马,听说你是我老师的朋友,贵姓?”
我跟他握手:“司马医生,免贵姓王,初次见面,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司马医生往我脸上看了看,“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看来肿得厉害啊。口罩摘了我给你瞧瞧。”
我见女护士们还跟在司马医生后面,怕引起麻烦,客气道:“现在不必吧。”
司马医生似乎看出我的顾虑:“她们看起来一直这么生猛,不必在意。我需要知道你的病况,方便安排。”
我只好取下口罩,露出整张脸,不出所料,护士们都“啊啊啊啊”地尖叫起来。
我正准备挤出一点笑容面对她们,其中一个胖护士却指着我,支吾了半天才说清楚:“肿成恐龙了好恐怖!”
我,恐龙?!Really?
于是光天化日之下,我头一次露出整张脸跟着司马医生穿行在医院,竟没一人认出我,甚至有人用鄙夷和嫌弃的眼神瞄过我红肿的脸。
我突然明白,光有才华,似乎是不够的。和颜值相比,才华终究不够简单粗暴。
司马医生安排我先去红光室。红光室门口排了三五个人,我们只好坐在椅子上等轮次。
我和司马医生分坐一排长椅的两端。他那端,女护士们众星捧月地围着他,热闹非凡。我这端,萧瑟秋风起,落叶纷飞。
司马医生见我冷清一人,还隔着人群,特别不好意思地冲我高声说道:“不好意思啊,照顾不周……你看这……真拿她们没办法。”
我非常不在意地笑道:“哪里哪里,你开心就好。”
很快到我进红光室,我躺在一个罩子里,一个女护士往我右脸上涂酒精,然后摁下一粒按钮,罩子里立即升温,雾气里亮起红光,我感动一阵阵刺痛从右脸抽离。
女护士在旁边说:“现在机器正把你脸上的马蜂毒吸出来呢,毒没了,脸就不会肿了。先忍忍。”
差不多过了五分钟,罩子里的温度慢慢降下,雾散了红光也熄了。
女护士拿着一瓶试剂,抽出棉签要往我脸上涂药水,她刚低下头,眼睛里漫过一丝讶异:“没想到脸不肿了还挺好看嘛,差点把你认成某个明星,一个组合里的,不过叫啥名我忘了。”
我不由一笑:“以前也有人说我长得像你说的那个明星。”
药涂好后,我拿出口罩准备戴上,女护士连忙阻止我:“刚涂了药别戴,不然全蹭口罩上了。”
“哦,好,谢谢。”我只好收起口罩,硬着头皮走出红光室。
司马医生还和那几个护士在座位上谈笑风生,我走过去,说了句:“司马医生我这边好了。”
司马医生头都没抬:“抱歉啊,刚才都没注意到你进去了……被很多人喜欢的感觉你没体会不知道有多麻烦呢……”
“是啊,司马医生真是日理万机。”我笑着说道。
他这才慢慢抬起头:“倒也没有……”目光和我相对时,脸色突然陡变,“你……你……”
他声音发颤,引得身边的小护士们也看向我,他们再次“啊啊啊啊”地尖叫。
“王俊凯!你是TFBOYS队长王俊凯!”
“天啊,活的!活的!”
“没……没搞错吧……刚才的恐龙是……是……全民男票??”
“真人好帅帅帅帅帅!!我要晕了!!”
除之前的女护士们外,闻风而来的医生护士病人围成一个圈,都凑着看热闹,耳边尽是手机拍照的声音。
我礼貌地回敬她们:“你们好。”又对已经呆滞的司马医生说道,“不好意思,请问接下来还需要做什么呢?”
司马医生慌乱地站起来:“接下来……要去注射室打针……”
“啊?打针?!”之前的胖护士叫起来,“我是注射科的,我帮凯凯打针!”
“谢谢了。”我冲她一笑。
她突然娇羞得低下头,红着脸笑着说:“真不好意思呢……我们那儿是给臀部打针哦。”
“臀部?!”大家带着抑制住的喜悦齐声惊呼。
胖护士领着我往注射科去,我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一大波举着手机拍照的人。
医院毕竟不同于机场,我礼貌地要求大家都各自散去,不要聚众和喧哗,但根本不起作用。站在手扶电梯上下楼时,看着楼上楼下人群涌动,真想变透明人。
远远地看见舟舟冲进医院,我连忙挤开人群下了几阶梯子,再往下一看,情况不对啊,舟舟身后不远处还有一个交警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我就知道,她怎么能应付得来交警。
舟舟也看见了我,连忙死命地奔向我。我也费力地走向她。
她见我立即绽放笑容,压住气喘:“你脸消肿啦太好了!”
周围人马上又对着舟舟拍照,议论纷纷:“她就是王俊凯的老婆啊。”“哎哟长得也不怎么样嘛。”“对对对,没你可耐!”
我没理会其他人,赶忙问她:“后面交警怎么回事?”
她这才松一口气,手掌压着膝盖歇气:“我还没问你臀部怎么回事?”她举起手机对着我,“都上热搜了。”
我一看,不由咂舌,这样的小事也能上热搜,实在我意料之外。而热搜的话题更叫我大跌眼镜,“为王螃凯的屁屁而战”!
我一脸黑线。螃蟹们啊,玩笑开过了啊,我以后还怎么见人。
这时交警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挤了进来,喘着大气,指着舟舟说:“我话还没说完呐,你转身就跑。不带这么玩的啊我告诉你。”“畏罪潜逃,罪加一等啊给你说!现在不是扣分这么简单的事了。”
舟舟看我没给她好脸色,讨好地说:“我不是急着赶来守护你宝贵的屁屁嘛。”她嘿嘿笑了两声,特别傻,压低声音说:“它可是我的!”
我的下巴差点跌在地上,超级无语。跟交警协商了几分钟,他才同意等我就诊完毕再去他们大队接受教育。
我和舟舟在胖护士和司马医生的带领下进到注射室。其他人簇拥在门口。
舟舟立即去关门,但一个女护士伸出一只脚卡住,舟舟按捺住生气还算礼貌地说:“护士小姐,麻烦让一下,这样会伤到你。”
那个护士脸一抬,一副根本不把舟舟放在眼里的神情。后面就有人嚷:“放心吧凯夫人!她可是能徒手搬空调上五楼的大力女,伤不了她的!”
司马医生在旁边很不爽,火气上来冲过去吼:“这是医院,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还要不要工作,赶快给我出去!”
大力女护士不高兴地回了句:“刚才在红光室外面,我们围着你不也吵吵嚷嚷的,也没见你多说我们一句呀。”
立即有人附和:“对啊对啊,怎么换成王俊凯就双重标准了!”“是不是被我家凯凯抢了风头暗自不爽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司马医生一张脸憋得通红,一时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好转身不跟她们计较。
为了缓解尴尬,我给胖护士说:“请问,能不能换成注射胳膊?”
“那怎么行?”胖护士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怕得罪我又补充道:“是这样的,凯凯。如果注射胳膊,是静脉推注,药液进入血管后,药效还没完全发挥出来就会通过肾脏以尿液的形式排出体外。但注射臀部就不一样,属于皮下肌肉注射,药力能更持久。”
“是吗?”我笑了笑,“那还是注射胳膊吧,毕竟我怕露。”
“呃……”胖护士可能没想到我会说得这么直接,一时语塞,“……好吧……”
她准备好注射器,我卷起衣袖,抡起胳膊。她慢慢靠近,可视线一点儿也不在针头上,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我。
我被她看得不自在,提醒道:“看注射器好吗?谢谢。”
“噢噢噢噢。”她这才低头,而注射器的针头已经插入我的胳膊,但……似乎并没插入静脉,而是插进了肉里。她立即心慌地拔出针头,一丝血从针孔冒出来,她手忙脚乱地用棉签擦干净血。
我有点无语,侧过头看见舟舟还在和那群护士们对峙。看她腮帮子气鼓鼓的样子……其实我这也不比她那儿轻松。
胖护士有点过意不去,连忙道歉,并发誓下次再也不这样了。我也不太好责怪她。
这次她倒挺认真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针头,可针头插进去时,还是没插入静脉。
她抱歉地拍着胸口,有点喘息地说:“怎么办,想到是给全民男票打针我就……我就快窒息了……”
我……真的快发火了……作为一名医院工作人员,难道基本的职业素养都没有吗?
司马医生终于看不下去了,从胖护士手里拿过注射器,轻轻推出一点药液,说:“你到一边看着去……”
看司马医生专业精深的样子,我悬在嗓子眼的心也放了回去,果然,他很精准地将针头插入我胳膊上的静脉。
但……他并没有立即推注液体,而是回过头问胖护士:“你看清楚了?”
胖护士木讷地点头。
司马医生拔出针头,将注射器还给胖护士:“照我的样子再试一次。”
什……什么鬼?
看着女护士手里渐渐靠近的针头,我咽了咽喉头,打起精神说:“我刚才想了想,为了更好的康复,我还是选择臀部注射。”
“啥?臀部注射!”舟舟回过头惊呼。门外又是一阵欢呼。
她看我眼色,会意我也无可奈何。于是立即一把推向大力护士,那护士往后一退,卡门的脚也顺势撤开。舟舟一个迅雷不及掩耳,跳出去,把门从外面关上。她手脚并用,呈大字型挡在门外。
我有点感动,做我的老婆真是苦了她了,还得被派上场当保镖用。
臀部注射就轻松多了,只要针头插入在臀部范围就OK。不过那个胖护士,因为紧张用力过猛,针头插得真不浅啊。
我倒抽着一口冷气打开门,舟舟背对着我站在门口,替我挡着千军万马。
我右胳膊立即圈住她的脖子,整个身体都蹭着她,我压低声音说:“好痛,快走。”
她有点傻气地点头,我靠着她,她扶着我,从人群里挤出去。
我的左腿几乎废了,完全使不上力,我硬拖着一条废腿好不容易到了医院门口。
刚才那位交警竟然还站在门口没走!
不是说好我就诊完毕亲自去交警大队接受教育吗?他就这么不放心?还有他脸上那谄媚的笑是什么意思?
他看见我和舟舟,立即迎上来,笑呵呵地说:“哎哟,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是我女儿崇拜的大偶像。失敬失敬。”
大……什么……大偶像?我仅剩的右腿不由颤了一下。
“没想到我还跟着你火了一把。”交警喜滋滋地说,“刚才本来我要回大队的,结果我女儿打电话过来说我跟着你一块儿上热搜了,连我照片都在网上呢。”
“哦。不好意思,打扰你生活了。”我抱歉地说。
“我乐意啊!没有打扰!”交警兴奋道,“你快跟我去队里,我女儿在单位上等我带你过去,她要跟你合影呢!”
“啊?”我和舟舟相视惊呼。
“啊什么啊!”交警也过来扶我,“快,走走走!你们的车呢被吊走了,我叫同事专门开了局里的警车过来。怎么样,待遇不错吧。”
“啥?警车?!”我连忙推辞,“我身份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回去我还请你这好兄弟喝一杯。大明星啊!”交警拽着我就往前走,舟舟在旁边拖都拖不住。
我在心里泪崩。我瘸着一条腿,在医院门口被一位警察硬拖上警车。
oh,一会儿新闻出来,这画面太美我不敢想。
这一切……都是马蜂惹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