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医院又躺了一两周，确认可以出院了。下午，陈铭金给谭胜义一套衣服(包括帽子和口罩）让他换上，之后领着他去办出院手续。

　　医院内十分嘈杂，大人打电话的声音，小孩子打完针哭泣的声音，活生生的像跳蚤市场一样。前台的护士瞟了他们一眼，把一张纸和笔放在桌面上，用食指戳着签名的地方，随后翘着二郎腿拿着指甲钳修剪指甲。

　　两人心里默契的吐槽着，谭胜义拿起笔时怔住了一会，在纸上留下“艾文·戴维斯”这个名字，这是他出院之前临时起的，为了避开维尔的追兵，他还顺带还把平时的笔迹给改了。

　　经批准后便跟着陈铭金去到地下停车场。陈铭金先是检查一遍是否有人混进车内，检查无误后他松了口气坐进了驾驶位，谭胜义坐到了副驾驶位。

　　“你做事真是严谨。”谭胜义一边系好安全带一边夸赞道。

　　“这也是件好事。”陈铭金得意洋洋，一手抓着方向盘一手摇上车窗，“我们结下的梁子虽然没有维尔德那么多，但也不能说没有，毕竟混这一行总会得罪什么人。”

　　“你还真有经验呢，阿叔，看你这样子多少也混了十几年吧？”谭胜义的语气满满都是对陈铭金的夸赞，他算是知道了陈铭金为什么会让他的同伴一致认为他很可靠。

　　“嗯？你在说什么？阿叔？？”似乎是戳到了陈铭金的痛处，他感觉自己拳头硬了，带有怨念的眼神瞪着谭胜义，咬牙切齿道：“我他妈才二十四，什么叫阿叔，要不是BOSS让我把你完好无损的带回去，我真想一脚把你踹下车。”

　　“那你长的好成熟哦。”谭胜义嬉皮笑脸道，他托着腮，一脸贱兮兮的表情，“我二十三哩，二十三。”

　　“你可闭嘴吧，跟小屁孩一样。”陈铭金偷偷白了一眼，一脸嫌弃道，总感觉自己像个临时妈带了个小孩出来，“你说说你，我对你第一印象是不苟言笑的正经人，过了半个月怎么这样了？”

　　谭胜义摊手，咧嘴一笑道：“可能是你对我有什么误解咯。”

　　“嘁。”

　　陈铭金懒得和他争，他一言不发，专心地开着车。他随手打开电台，上面播放的是一宗新闻报道：近日，警方发现一男子惨死在加拿大某富人区内，疑似是美国的黑帮多利家族的BOSS，据说死之前还在和妻子聊着儿子未来的人生……

　　报道并没有明确说是谁干的，谭胜义冷哼一声，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是谁干的，见怪不怪。维尔德为了杀一个人漂洋过海去到加拿大，如果他查到自己的所在地，肯定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死自己。

　　车上的气氛开始凝重，陈铭金多少感觉到谭胜义有些紧张，识相地切到了105电台，这时播放着《Automatic》，让人很容易沦陷到城市的阳光明媚和亮丽的风景里。陈铭金跟着曲子的节奏哼了起来，时不时晃一下头，谭胜义听着音乐，心里的压力缓解了不少。

　　城市高楼林立，街道上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人群，小轿车一辆又一辆呼啸着过去。每个人都想在这纸醉金迷的城市实现自己所期望的美国梦。

　　车子开进了停车场，陈铭金锁好车之后让谭胜义呆在原地走到暗处给人打电话。

　　“BOSS，我现在已经到了目的地。”

　　对面的人应了一声便挂了电话，陈铭金走回了谭胜义旁边，带着他去一家饭店门口。

　　推开那扇沉甸甸的大门，眼前展开的是风格简约的阔大空间，天花板上像铃兰的吊灯，桌椅都为简约的白色。人来人往，谭胜义一边避免和端菜的服务员碰撞一边跟紧陈铭金上楼梯。

　　上到了顶楼，这里与楼下的情况截然相反，走廊的墙上挂着很多精致的油画，这里安静地连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到，外面还站着一些拿着手枪穿着黑西装的高大男人。

　　见陈铭金经过，每个人都向他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在走廊尽头，陈铭金停下脚步，站在一扇木门外，敲了敲门。

　　“BOSS，人我带来了。”

　　“门没锁。”一个厚重的男声响起。

　　陈铭金拉下了门把手，谭胜义看见一个身穿条纹黑白西装的中年男人翘着腿，标准的中国人长相，一头黑发有丝绸般的光泽，剑眉下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带有一丝笑意。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身材比自己壮一些。

　　还有个人侧对着他，谭胜义上下打量，那人倚在座椅上，手背托着太阳穴，戴了口罩，看不到他的长相，只能看到他戴着一顶三角尖帽，身穿土黄色风衣，鞋子穿的是棕色马丁靴。

　　“我们下次再聊。”

　　风衣男人点头，起身压了压帽子，谭胜义在他经过的时候欠了欠身，不经意瞟了一眼，那人的走路很快，看不清脸但从口罩里凹起的鼻梁和深窝眼能看出这是个年轻的白人男子。

　　“你两慢慢聊吧。”陈铭金拍拍谭胜义的肩膀，轻轻地把他推进包间，手指又开始摁着电话的按键扬长而去。

　　面前的男子对他微微一笑，示意他坐在对面的位置上，谭胜义刚坐下，门被打开了，外面的西装男人端着一道道美味佳肴摆在了桌子上，随后恭恭敬敬地鞠躬关上了门。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罗铭森，你或许也从阿铭口中了解到我一点消息。”

　　“你好罗先生，我的名字你也知道了，来这里我也不想说什么客套话。”谭胜义站了起来，手支撑着桌子，开门见山道，“关于我父母的事情，请你一五一十、详细的说。”

　　“你这个人可真是着急呢。”罗铭森依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从容不迫地夹了一个菜吃起来，似乎并不想那么快就步入主题。“那你就洗耳恭听吧。”

　　谭胜义慢慢坐下来，他急不可耐，眉头紧皱着，心跳因为他的情绪开始加快，他现在既期待又紧张。困扰自己多年的谜团就要在此刻揭晓。

　　“新明，是你父亲的名字。但这个名字只有和他熟悉的人才知道，在外谈生意别人都喊他查尔斯。谭先生是我的恩人。如果没有他，我可能就要死在那里了。”

　　罗铭森深吸一口气，手指揉了揉眉间，开始回忆着当年发生的事情。

　　罗铭森在少年时期加入了以谭新明为首的明和帮，因为罗铭森办事效率高，谭新明很重视他，他一直视谭新明为兄弟。当时的明和帮才刚有起色，谭新明接收到了和弗兰迪帮的军///火交易，带着罗铭森和两个部下在码头碰面，不料在交换货物中被人埋伏。

　　现场混乱不堪，明和会被突然的袭击打得措手不及，敌人数量众多，还来得及拔///枪反抗就死在敌人手上。冥冥之中罗铭森被人推了一把，他失神的眼睛只能看到谭新明狰狞着，吼着让他快逃。

　　那是罗铭森认为自己这辈子最懦夫的时候，他逃跑了，跳进了小弟的车里，留下谭新明一人孤军奋战。车子开到最大马力，敌人没有追上来，他在车里听着远处传来的一阵阵枪声，每一枪都击打着罗铭森的心。

　　他目光呆滞，双手无力地垂着，同伴询问是否要兜捷径回去，他也沉默不语，粗暴地揉搓着他的头发。二十四岁的罗铭森第一次有了想杀///死一个人的心。

　　回去后发现，地盘后已经被端了，现场一片狼藉。四周围都是同伴的尸///体，血///迹不断地在同伴们的体内涌出。

　　与剩余的人安葬好死去的同伴后，又过了两天，罗铭森驾车去了一趟谭新明的住所，发现他的屋子乱成一片，妻子早已倒在血//、泊中死///去多时，他又去其他房间看了看。谭新明的三岁儿子不见了踪影，罗铭森知道，大概率被维尔德带走了。

　　再后来，罗铭森开始带着几个残党组织了新明会，通过源源不断的人际关系与他们合作，打拼到了现在的位置。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年的事情，直到有人联系到他说谭新明的儿子还活着，并且现在在克林顿家族，只不过首领起了疑心想要把他杀///死，罗铭森便派出陈铭金去当卧底。

罗铭森抬抬眼，谭胜义攒着眉，身体颤抖着 十指紧紧相扣，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之所以起名为新明会是想让我自己到死也要记得谭先生。”罗铭森点上了一根烟，继续说着，“我接下来说的话，希望你听完后别把这里砸了。”

　　谭胜义连连点头，他并不是只会用武力解决事情的人。罗铭森犹豫了几秒，抿了抿嘴唇继续开口道：“近期有个人突然联系我，说当年杀///害你父母的人是弗兰迪帮，但是幕后黑手却是维尔德。他们两方那时候是同盟，现在依然，是维尔德指示弗兰迪帮去灭明和会。”

　　谭胜义愕然，他心如刀绞，整个人呆住了，脑子里回想着罗铭森说的话，他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嘴唇咬得发白，发出轻微的怒吼声，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对维尔德言听从计，帮助维尔德到达他想要的位置，他知道如果违抗他要么被杀///死要么被赶出家族，他没有上过学什么也不能做。

　　他怒发冲冠一字一字地说：“我会杀了他。”

　　罗铭森料到谭胜义会生气，他试图想让他冷静下来，寒声道：“我知道这个消息后，也有和你同样的心情。但我们现在还没有足以和他们比肩的实力，当然，如果正面交锋，我也不会退缩。”

　　“那你现在是要怎么做？”谭胜义肃然地问道，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现在并不是无能狂怒的时候。

　　“我想让你和我合作。”罗铭森向谭胜义伸出一只手，从容自若道，“维尔德如果知道你活着肯定不会放过你，你倒不如暂时跟着我。其实我更多是想着，不想让谭先生的儿子有危险，我已经对不起他一次，我不想对不起他第二次。”

　　谭胜义心神不定，突然知道了那么多事情让他难以接受。他还在优柔寡断，罗铭森已经大步流星地上前向他伸出手。

　　谭胜义看着罗铭森的手，又抬头对上罗铭森坚定的眼神。自己活了那么多年现在才得知父母的事情，在离开克林顿家族的他还在迷茫着，没有了前进的方向，而现在，他又有大事情要做了。

　　谭胜义抽出手的那一刻罗铭森有力地握住。

　　吃完这顿饭后，两人并肩走出饭店。熙来攘往的人群，像潮水，霓虹刺眼，灯光恍惚。附近的格里布俱乐部招牌上的比基尼女郎灯牌亮了起来，播放着八十年代的摇滚音乐。

　　走进停车场，罗铭森拉开车把手，两人上车坐好的那一刻，对上了枪///口。

　　车后座突然冒出两个陌生的白人男子，一个戴着白色面罩一个戴着黑色面罩。看不清他们的脸，他们各自举着手///枪对着前面的两人，厉声威胁不要有任何举动。

　　糟糕，被埋伏了！

　　谭胜义根本就没有发现后座居然还有两个人，现在的情况岌岌可危，敌人的枪///子无眼，随时有可能毙///了他，得赶紧想办法把后面的人干掉！

　　他蹙着眉，余光扫了一眼罗铭森，这家伙还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表情，毫无波澜。忽然，罗铭森没忍住打了个喷嚏，黑色面罩骂了一句脏话，附在驾驶座的沙发后边用枪搓着他的太阳穴催着他赶紧开车，不然一枪崩//了他。

　　谭胜义扭头看到罗铭森的一根手指偷偷指着方向盘的位置，又指了指离合器，最后握成拳头。

　　谭胜义马上反应过来，向他眨眨眼。

　　罗铭森挂好档，手抓方向盘，快速发动车子，黑色面罩才放低了枪支。

　　说时迟那时快，罗铭森迅速踩下刹车，后座的两人撞上驾驶座后面，趁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罗铭森干巴利落地从右口袋里拔出小//刀刺//向敌人的心脏，整个刀刃都进入了他的身体里，当场鲜//血直流断了气。

　　在他行动的同时，谭胜义赤手空搏，转身扯着白色面罩的头发飞速地向他的鼻子上重重打上一拳，又在眉间和太阳穴击了一拳，敌人呜咽一声晕了过去。

　　“留个活的带回去问话吧。”谭胜义见他失去知觉把他甩在了后座上，“那个死的怎么办。”

　　“也带回去，把尸///体绞///碎找地方扔了，不留任何痕迹，这个我的同伴会做的。”

　　罗铭森挥挥手，重新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