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完十七岁生日之后的帕洛斯突然变得很奇怪,身体和精神两方面的奇怪。
他总感觉心好似缺了一块,空落落的,悲伤的情绪时不时涌上他的心头,他总是走神,回过神来他总是发现自己满脸泪水,心脏骤然紧缩,说不上来的酸楚与悲痛。自己是怎么了?
一天他睁开眼睛发现迎接自己的不再是五彩缤纷的世界,只余黑白,他很茫然,像一个被夺走糖的怯懦小孩,不知所措。
接下来是让人发疯的失眠,他真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他真想合上眼睛,希望就此与所有的痛苦与悲伤永别,可他做不到,他的眼睛发酸,睫毛颤抖,闭上眼睛只余黑暗和无穷无尽的时间。
父母很担心他,带他走访各个医院,可医生也说不上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最后只得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
帕洛斯带着一堆精神药物回了家。
也许是药物起了作用,帕洛斯的情况有了好转,他也能时不时的睡上一觉,但在梦中是黑暗,只有他一个人在梦中的迷雾中徘徊。
“就让我自云端坠落,摔成浮尘碎末,葬身天地,就此解脱……”他想。夜中梦仍只有他一人,他在迷雾中游荡,“我们终会再相遇……”一道微弱声音传来,透露着坚定和期待,心脏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帕洛斯一惊,睁眼只见黑黢黢的天花板,但他有一个直觉,他要等的人,要来了……
破天荒般,帕洛斯提出要去上学,休学在家的这些天让他苦闷,他心中也隐隐有一种期待。
因为眼前无色彩,他这一路是父母陪着来的,在学校门口微笑着与父母道别,转身进了学校。
教室的一切仿佛变得陌生,看起来丹尼尔老师改变了教室的布局,同学们由单人单桌改为了两人两桌,但帕洛斯的位置仍然没有变,只是有一个桌子与他的桌子紧挨着在他的桌子,看来是他的新同桌。
“怕你不习惯,所以你的位置没变,你的新同桌是个转校生,预计这几天就会到,”丹尼尔顿了顿,笑容如和煦日光“据说是个很好的男生,但愿你们能成为好朋友……”
“朋友吗……”帕洛斯喃喃道。
帕洛斯没朋友,聪明的鹰总是独来独往,朋友?他才不屑。
他骗了自己,在他内心深处他极其渴望能有人陪他,与他们欢声笑语。
丹尼尔老师的关切嘱咐帕洛斯一一应下,之后便专心学习。
高中的学习时间总是很紧,老师们很好地贯彻了“8+2”这个规则,课间只能休息八分钟,其余两分钟用来为下一节课做准备。
帕洛斯打算利用这得之不易的放松时间小憩一会。
忽然,一阵眩晕,一些记忆的碎片在帕洛斯脑中搅动。毫无规章,这些碎片分分合合,记忆的影子仿佛被一层薄纱所笼,答案似乎呼之欲出,离他只有只手之距,可他又被定在原地,只能望着最后的谜底叹息遗憾。
哗哗哗。
帕洛斯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他掀起疲惫的眼皮,一只如用玉雕琢的手现在他的面前。
“哈,你醒了,”那人笑道,“刚才我来的时候全班都在欢迎我,除了你,怎么,见到新同桌还会害羞吗?”
帕洛斯原本是趴在桌子上的,听到他这一番话便直起身子,抬头望向这个便宜同桌,可就这一看,他就直直愣住了。
面前的少年挂着和煦的笑容,如春日温暖,似阳光般耀眼,少年背对着窗子,阳光洒在他身上。他从光中来,帕洛斯心道。
最重要的是,帕洛斯可以看到少年身上的色彩,在这个只有黑白的世界,色彩是多么奢侈,多么震撼人心,但这色彩中还加杂着一丝熟悉。
“唉唉!同学!同学?”雷狮痞笑着冲帕洛斯挥了挥手,“怎么,没见过帅哥?怎么还看呆了……”
“我们是不是见过。”帕洛斯认真陈述道,深深皱起了眉。
“现在这种搭讪方式已经过时了,瞧你这么认真的模样。”
雷狮斜倚着课桌,盯着沉默不语的帕洛斯,又笑,“同学,只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
“唉,我可真是伤心呐!”雷狮捂住心口,佯装很痛心的样子,“你不知道我叫什么,但我却知道你的名字,帕洛斯,对不对?”
伤心在雷狮脸上无影无踪,他脸上又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你怎么知道?”帕洛斯疑惑不解,可他没察觉的是,他说出这句话时带出了几分期待。
雷狮将帕洛斯的课本塞在回帕洛斯怀里,“这上面写着呢,还有,请记住,我叫雷狮。”
上课的铃声响起,帕洛斯将一肚子想问雷狮话吞回去。
“放学天台见。”雷狮塞给帕洛斯一张纸条。
帕洛斯用余光瞥了瞥雷狮,雷狮的嘴角向上弯起,帕洛斯攥紧了这张纸条。
放学后的校园人声鼎沸,帕洛斯趴在教室窗台上,等待着校园归为静寂。
帕洛斯慢慢登上天台的楼梯,黑白色的天空近在眼前。
帕洛斯站在楼梯口,淡然张望着,一抹色彩跃进他的视野,帕洛斯的心微微颤动着。
“我还以为你爽约了呢。”雷狮的言语中溢出无边落寞,与在教室中的那个他判若两人。
“我是那样的人吗~”帕洛斯觉得自己在雷狮面前时长期的病痛无影可捉,他现在是一个无忧虑的少年。
“我很担心你。”雷狮皱眉。
“担心我什么?我吃好睡好玩好,生活无比快乐~”不一样的感觉在帕洛斯心中炸开,帕洛斯说话的语气又似从前般轻松。
“你不懂。”雷狮的闭上了眼。
“所以你叫我来干什么?”
“哈哈哈,”雷狮勾唇,“看你挺孤单的,想跟你交个朋友。”
“你搞错了吧,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孤单~”
“好好好~是我,是我孤单行了吧,你看我初来乍到,好难受啊,我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
“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喽~”果然,笑是会传染的,帕洛斯也笑了起来,仿佛这几个月的阴霾全部消散。
他们四目相对,眼中是欢欣。
“帕洛斯,我看你最近很开心嘛,怎么,在学校有什么好事吗?”帕洛斯的父亲笑着问道。
“是啊,爸爸,所以我得赶紧去上学。”帕洛斯急匆匆扒饭。
“你逗他干什么,让孩子好好吃饭。”
“哈哈哈,是我不对,帕洛斯,你看,你妈妈生气了,好好吃饭,我一会开车送你。”
帕洛斯在车中就远远看到了校门口的那抹彩色,他欢欣不已,下车的时候他爸爸告诉他有时间把他朋友请到家中玩,帕洛斯应下,随即像一阵风似的奔向雷狮。
“你在这等多久了?”
“半辈子。”
“噗,胡言乱语。”
他们打闹着进了校园。
“帕洛斯,介绍给你两个新朋友。”雷狮弹了一下帕洛斯的头。
“新朋友?我怎么不知道你有其他朋友?”帕洛斯不满。
“你这是……吃醋了?”雷狮斜眼笑了笑。
“喂喂喂,你有没有搞错,我怎么会……”帕洛斯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面前出现了两人,他闭上了嘴,莫名其妙的望着两人出神。
“帕!洛!斯!”两人中的那个个高的十分兴奋,不住的围着帕洛斯转圈圈,就像一只摇着尾巴大型犬。
无法预料,这只大型犬开始掉泪,抱着帕洛斯不肯松手。
令人意外的是,帕洛斯也轻轻拥着面前这个人,“佩利……”帕洛斯轻呼出这两个字,鬼使神差。
雷狮和其余一人瞪大了双眼,他,终于想起来了吗?
一阵死寂。
雷狮把佩利从帕洛斯身上撕下来,“都看着呢。”
帕洛斯低头整理皱巴巴的衣服。
“帕洛斯?”雷狮试探问道。
“嗯?”帕洛斯疑惑。
“啊,没什么,那个,这个高个的是叫佩利,这个是我弟弟,叫卡米尔,他们是我想要介绍给你的朋友。”雷狮叹气,还是没有想起来吗?
帕洛斯沉默,他的记忆被牵动,杂乱如麻,他嗤笑一声,又犯病了吗?果然,药不能停啊。
显然,帕洛斯认为自己刚刚的举动是病情的锁链拨动自己记忆的琴弦带来的错乱罢了。
微笑着朝他们介绍了自己,便丢下他们一头不回的走进了教学楼。
该死,刚停药一段时间,他本以为自己从此以后不用在依靠这些药物的……
自己现在应该很难看吧……
一阵眩晕,黑白世界开始扭转,帕洛斯的泪无声落下,他跌跌撞撞,耳边乱遭遭的声音摇晃着他。
“让我们的恶名响彻整个宇宙,我们就是雷狮海盗团!”
“雷狮海盗团,到底算什么?!”
“什么也不是……”
可恶,什么鬼……那些都是什么……
终于撑不住,帕洛斯紧攥着的双手渐渐脱力,此刻他是一只被狂风所扑的风筝,向后栽去。
雷狮在帕洛斯狠狠摔到地上之前拦腰搂住了他。
卡米尔一改平时不起波澜的神态,眼睛中满是担忧和伤心。
平时吵吵嚷嚷的佩利此刻也非常平静,眼中满是自责,要是当时……我不听你的就好了……
“大哥……”卡米尔率先打破了这片沉寂。
雷狮背起帕洛斯,过长的额发遮住了他的眼睛。
卡米尔和佩利看不到他的神情。
“我带帕洛斯去医院,卡米尔,佩利,你们帮我和帕洛斯请个假……”雷狮的声音喑哑。
唉——不知谁在叹息……
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帕洛斯缓缓睁开眼睛,想抬起手遮一遮刺眼的灯光,这时他才发现雷狮趴在他的床边,紧紧攥着他的手。
似是察觉到了帕洛斯那微小的举动,雷狮缓缓直起身来,面带倦色,他抱歉地笑了笑,随即开口:“看你睡了多久,还有人伺候你,我的帕洛斯少爷,你也太金贵了吧……”
帕洛斯不理会雷狮调侃的话语,皱眉道:“我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是问雷狮,但这也是问他自己。
“喂喂,我好歹也照顾了你一天,你就不能慰问慰问我吗?”雷狮岔开话题。
帕洛斯不语。
“好啦好啦,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好……”
时间的确不早了,天空被黑暗所笼,但对于生活在黑白世界的帕洛斯来说天空只是从白色变成了黑色,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像是要冲尽世界的哀伤,空中开始飘起一层层小雨。
“下雨了……”帕洛斯仰望天空,雨水滴在他微举起的手上。
“是,下雨了。”雷狮微笑。
“哦,对……”帕洛斯脱下走出医院前雷狮给他穿上的外套,“你的外套,别着凉了。”
“哈哈哈,我身体好着呢,倒是你,才刚出院别又回去了。”
雷狮又反手把外套披在了帕洛斯身上。
帕洛斯垂眸。
……
“真是的,跟你在一块我整个人都是悲伤的……开心点好不好?”雷狮埋怨。
帕洛斯看见雷狮眼角有水光。
“你看……”帕洛斯扯了扯雷狮,露出一个笑容,“跟你在一块,我很开心……”
雷狮也笑了。
天空中的云在滚动,似惊颤的心。
“快点进来,外面雨大,啊,这位就是你经常提到的朋友吧。”帕洛斯的父亲招呼湿漉漉的两人进来,又朝帕洛斯问道。
“是啊。”
“那太好了,帕洛斯经常和我们提起你,你真是个好孩子……”帕洛斯的父亲眉飞色舞。
“就你话多是吧,你看孩子们都淋成什么样子了?还在这堵着……”帕洛斯的母亲不满道。
“哦~哈哈哈,是我的错,来,来孩子们,啊,雷狮小朋友今天回不去了,今天在我们这睡吧,一会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帕洛斯父亲依旧笑着。
雷狮道谢,坦然接受。
“雷狮,你衣服都湿了,赶快换下来,你先穿我的吧,就是有点小。”
“这是亿点小好伐?”
“嘿——雷狮你活腻歪了是吧!”
他们打闹起来。
一个天旋地转,雷狮压在帕洛斯身上,帕洛斯身下是柔软的床铺。
他们都不动了,窗外大雨哗哗。
屋内的灯暗着,此刻静谧。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他们看到彼此泛红的脸颊。
“咳咳……抱歉……”雷狮起身。
“啊……没事,没事……”
他们的心咚咚跳着。
“要不,我们来看电影吧,乌漆麻黑的最适合看恐怖电影了不是吗?”雷狮声音发颤,声音越来越小。
自从世界的色彩都离奇般的抛弃他,帕洛斯就再也没看过电影。黑白电影?不喜欢。
可帕洛斯还是答应了。
他们坐在电脑桌前,眼睛盯着屏幕,可心思各异。
帕洛斯呆呆的望着电脑里的小人,黑色的血从黑白小人脖颈中喷薄而出。没劲,还不如看雷狮呢,至少,他是有颜色的……
……
帕洛斯躺在床上,雷狮紧贴着他。
窗外黑云滚滚,雨鞭打着玻璃。
“睡不着?”
“我睡了一整天好吧。”帕洛斯将下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嘀咕着。
“哦?是你刚刚吓着了是吧,你害怕对不对?叫我声雷狮哥哥我就保护你。”
“是是是,我吓着了……”帕洛斯敷衍道。
“那——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你想听什么?”
“白雪公主。”
“哦?骗徒的故事,好品味。”
帕洛斯简直没脾气了。
“从前呢,有一个俊美无双的少年带着他智勇双全的弟弟闯荡四方……
他们是自由的风儿,在各个星球蹦跶,看到好处就要抢,看到弱鸡就要踩,宇宙海盗们都惧怕万分。
在偶然之间,他们遇到了一个骗徒和一个神经大条的“狂犬”,掳获了一艘海盗船,于是就顺势成立了海盗团,这位俊美无双的少年因为实力强悍便成为了海盗头头,他带领着船员们四处潇洒,但在这海盗团中他只信任他弟弟一个。”
宇宙海盗都是一些亡命之徒,不可信任……
这也是假的吗?是,这是假的。
“少年桀骜,不知天高地厚,认为自己无所不能,任何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他错了,随后他的海盗团支离破碎,到后来他才惊觉到这个海盗团对自己的意义多么重大,为时已晚,不可再来……”
“怎么不说了,后来呢?”
“后来,这个宇宙海盗看到了一场绚烂的烟花,真的真的……很美丽。但宇宙海盗并不想再看到这一场盛大的烟火……”
……
夜很长,故事如酒酿般苦涩。
“不好听……”
“为什么?”
“不是讲骗徒吗?你怎么通篇都将的那个海盗头头?跑题了。”
“你看,我果然不会讲故事,那,帕洛斯大人,你给我讲个骗徒的故事吧……”
“不会,不讲,睡觉。”
雨渐渐小了。
“我觉得骗徒还是信你的……”
雷狮猛地一惊,转头看向帕洛斯。
帕洛斯双眼紧闭,脸上尽是柔情。
说梦话啊……希望我的故事能带给你一个好梦,只愿那梦里有你,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