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一进寝殿内,就看见孟清身形沉静地靠坐在桌前,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手里的一颗珠子。
那颗珠子他印象深刻,是那个男人相送,母亲珍之重之视为定情信物的东西。可惜在那个男人眼中,那颗珠子连同母亲都不过是他足下尘泥,轻轻碾过留下的一抹微不足道的印记。
想到此处,孟瑶涌起一股厌恶之色,轻轻咳出声引得孟清注意:“这东西还留着作甚?”
乍然听到哥哥的声音,孟清稳过神来,见孟瑶已不知不觉走到了她的面前,带着怀念解释道:“这是母亲的珍爱之物,不管它曾经属于谁,如今都只是阿娘留给我们的念想。除了这个,阿娘的东西我们都没能留住,更何况,哥哥还用它保住了我的性命。”
被妹妹一提醒,孟瑶才恍惚记起。是了,那时候妹妹命悬一线,他却身无分文,只剩母亲临终交给他的这颗珠子,说是彼时认亲的信物。他想着信物没了还能找回来,妹妹却已危在旦夕了,只好拿着它苦苦哀求到大夫面前才救回了妹妹。后面又为了认亲,千方百计地凑了钱赎回来,可惜还没来得及递到那个男人面前,就和他一起被一脚碾入尘土。
所以看着这颗珠子就会提醒他曾经的那些不堪来,当初离开金陵台后就被他一怒之下给扔了,没想到却又被妹妹捡了回来。
孟瑶思绪翻飞间,轻叹出声:“既然清清想留着,那便留着吧。”
顺势落座在她旁边,才发现孟清另一侧的手奇怪地垂在身侧。眼角余光敏锐地注意到孟清袖口处隐隐约约露出的殷红痕迹,二话不说托起她的手细细检查,手背处一道细长划痕映入眼底,看见是明显的剑伤后不由地大声惊呼道:“你受伤了!是方才听训的时候?”
看着孟瑶焦躁不安的样子,孟清拍了拍他的手背作安抚状,敛眸一笑轻松道:“我没事。”
又垂眸瞥了一眼受伤的手背,神思不知飘到了何处,眼中凝起涟漪点点:“我还以为这双手,早已握不住兵刃,杀不了人了。可是今日差一点我就真的杀了金子轩。”
孟清神色渐渐黯淡:“原来我还以为我只是恨金光善,只是想要他死而已,可是温晁的说法居然真的诱惑到了我,明知金子轩无辜,可也觉得叫金光善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也不错。”
孟瑶飘忽发问:“那你为何又放弃了?”随即又喃喃自语:“不过此时确然并非良机,便是真的要杀他,也得是神不知鬼不觉才行。”
孟清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仔细聆听他的话,也没注意到孟瑶那一席话语一闪而过的杀意,径直否定道:“因为魏无羡惊醒了我,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受仇恨驱使的人只会让自己变得面目全非。如果我真的这样做了,那和温晁薛洋那些人又有何区别。报仇之后,又当何以为继呢?”
听到孟清的挣扎怀疑,孟瑶心底浓重的怨气四溢开来,语气颇冷:“清清是害怕了吗?”
多年来殚精竭虑,难道只凭着一个魏无羡,就让妹妹心生软弱了吗?
孟清的沉默无异于给孟瑶狠狠泼了一盆凉水,但当着妹妹的面他又不好发作,只能硬生生地隐忍了下来。
没关系,妹妹不忍心做的事他来做,妹妹不想杀的人他来杀。那些幼时无力挣扎反抗流下的泪,被人肆意侮辱欺负积聚的恨,一点一滴早就被深深烙印进血脉里,从不敢一丝一毫忘记过。至于何以为继,那登凌绝顶的权势不就是抚慰伤口的最佳良药么。
碍于孟清的坚持,直到谈话告终,孟瑶也未能给她包扎,只细细上了金疮药,又好说歹说塞了好些祛疤止血的药瓶方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