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是睡到自然醒的,奇怪的是昨夜饮酒后并未觉得头痛,倒睡得十分舒适。
他起身刚穿好衣服,就听得几声不急不缓的敲门声恰到好处得响起。
开门一看,慕子衿换了一身白色轻裘,手里还端着另一件,身后跟着端水伺候的小倌。
“赶紧开门让我进去,可冻坏我了。”慕子衿自来熟地就要闯,苏凌挑挑眉,侧身让他进了。
慕子衿把衣服往床上一放,指使小倌放了脸盆,又进来两人,一个端着火盆,一个端着吃食,不一会儿桌上就摆得满满当当。
慕子衿满意得点点头,“苏兄洗把脸穿好衣服,咱们来吃饭吧。”
“咱们?”苏凌又挑挑眉。
“苏兄难道还想要唤几个姑娘吗?我倒是无所谓,苏兄喜欢什么样貌品性的女子?我和这怡红苑的当家甚是相熟,让她给你介绍几个,准不错。”
眼看慕子衿又没完没了叨了起来,苏凌翻了个白眼,自动忽略他去洗脸了。
慕子衿在他身后一笑,也不再聒噪,专心摆起碗筷。
两人吃了饭便起身上路。
马车上换了厚的坐垫,又放了两个暖手炉,和一些糕点。苏凌本不在意这些,只意外慕子衿也跟着上了车,不知何时马车外多了个赶车人,那人低调的带着蓑衣斗篷,看不清容貌,只一双眼极黑极亮。下盘稳定,行走带风,一看就是个高手。
“慕兄也晓得天寒地冻,不肯在外赶车了?”
“那是自然。”慕子衿一派泰然坐在了苏凌对面,喝了一口茶。“此去青州途中不甚太平,又是大雪天,小乙跟着我们也好。”
苏凌没想到他还特意解释,小乙就是赶车人的名字了。
苏凌揭开窗帘,外面雪已停,风仍然呼啸不止。小乙赶车却是极稳,雪地里隐约可以看出出了樊城的路段不再平缓,车中却并未有异样。
“青州?”苏凌回头看着慕子衿,“看来想见我的还是位大人物。”
青州,那是黎国都城所在的地方。
“不错。”慕子衿狭促一笑,“不然怎么敢劫持我们的瀚王殿下呢!”
“如今黎国权势滔天的不过几位,丞相孟宇,大将军薛岳,太后和……那位”苏凌抿了一口茶看着慕子衿,”能请动你这样的世外高人,太看得起我了吧。”
慕子衿呛咳一下,不知是因为他未出口的那位……黎王,还是那句正儿八经的世外高人。
“苏兄哪里看出我是世外高人的?”
苏离瞥了他一眼,“玉清丸我记得只有黎国皇宫中才有,恰好上面那几位都能用上;昨夜喝得佳酿我没记错是西蜀独产的锦绣吧,喝了不仅无害,还能解百毒;能拿到这些也不算稀奇,慕兄一身来去无影的轻功能瞒过两国高手,我实在猜不出江湖上有谁能做到。难不成是传说中的交州秘术?”
慕子衿耐心听他说完,“我听闻胤国有位不世出的高手,传闻他能与飞鸟同行,且踏雪无痕,故名无痕。不知和他比如何?”
苏离总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股作死的探究味,让他格外熟悉,仿佛在茫茫人海中看见了一个同类。这感觉让他非常不爽。
“我寻遍九州未见寒鸦色的解药,你说答案在青州,如此说来,当初下毒之人,出自黎国?”苏离看向慕子衿,语气冷淡了不少。
慕子衿的脸色也郑重了一些,“若是如此,瀚王会如何?回胤国与我黎国开战吗?”
听到“开战”二字苏凌倒是一愣,“这是我私事,与胤国何干?”
“我还以为天子之怒,血洗九州呢!”
苏凌无语看向他,这人也是在江湖,在朝堂大约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若查出凶手那你待如何?”慕子衿又问道。
苏凌转了转手中的杯子,仿佛有些迷茫,“我还没想好,大概想知晓为何吧?”为何会对当时还是孩子的他下此毒手,那时的他文不成武不就,对任何人都无法造成威胁。“然后,若能解了这毒,我便可浪迹天涯,畅快一番。”说到这里,苏凌的语气又轻快了些。
慕子衿有些意外这样的回答,抬眸问他,“王爷如此大费周章离开胤国,竟然只为浪迹天涯?”
苏离不以为然看着他,“是又如何?”
慕子衿粲然一笑,“没想到响彻九州的战神居然是个临渊羡鱼的妙人儿。”
“那慕兄平生所求何为?”苏离冷不防问道。
慕子衿托腮看向苏离,目光似乎透过他看向了不知名的远方,“我年少时听人说,人这一生,能找到一个值得的人,一件值得的事就够了。我原不以为然,如今看来倒也的确不错。”
“哦?不知什么事什么人能得慕兄青睐?”苏离轻靠在车厢的垫子上,对慕子衿的话产生了兴趣。
“乱世枭雄你看如何?”
苏离抬眼看着慕子衿又开始不说人话,也不戳穿,“没看出来慕兄居然有这样的鸿鹄之志,失敬失敬!”
慕子衿得意地抬了抬下巴,继而说道,“至于人嘛,我看王爷这样的就不错。文武双全,聪明绝顶,潇洒不羁,风流倜傥,光明磊落,重情重义,玲珑剔透……”
“咳咳咳”,苏离冷不防被这一翻歌功颂德的夸奖给惊住了。“慕兄……真是……好口才!不去说书可惜了。”
“你怎么知道?这也是在下平生所愿!”
慕子衿这人大概不知道什么叫做矜持,苏离对他的认识又深刻了一些,“慕兄平生所愿应该还不止于此吧?”
慕子衿朗声大笑,“知我者苏兄也,不错,人生百年,我想做的事那可太多啦!”
苏离看着他没正经的模样,只淡淡一笑。
区区百年,能遇上值得的人和值得的事,确是人生大幸!
回想自己半生戎马,最初不过是想要证明自己,自然也有年少轻狂鲜衣怒马的时候,后来,为了报恩不得不在朝堂虚以逶迤,再后来看惯人心险恶,只想着固守边疆远离是非……如今诈尸脱身,还要为这寒鸦色所绊,二十余年奔波劳碌,竟是没有好好为自己活过,真是讽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