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五

　　那简落该怎么做呢？

　　*

　　五分钟后。

　　整个房间归于一片沉寂。

　　房间里已无其他人，独简落一个，平躺在床上。听不见滴滴答答时间流走之声，也瞧不见多余的，杂乱的色彩，唯单单薄薄的一个少年，躺在床单也已凌乱得掀起了褶皱的床上，面上无任何表情。

　　只是眼角，残余尚未干的泪痕。

　　不过，这泪痕的泪自当并非他真心而落的。

　　方才他……不过是用了一个很平常，又十分普通的法子——装哭。装情绪失控。

　　这法子虽看着有点矫情，但屡试不爽，反正他也曾演哭演得有不下十次，如此再一试，可谓信手拈来，真实自然不做作，还教人心都不由为之揪起。

　　刚才简斐与简烨两人是在简落这儿已渐入情迷意乱之时，两人本就够在乎简落了，又因对方也在，既某种火渐起，又斗着一股别别扭扭的气，眼看都要潜规则式幼稚地比起谁能先教简落情动了，未想到忽发觉简落无声地落了泪。

　　简落有很多种哭法，但比起他“作精”时的失控大哭和旁时的抽泣，无声流泪显然更教人心疼。

　　也更适合这种情境。

　　他没有声音的哭，举止却依旧极顺从他们，顺便使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很空洞、很空洞，空洞得令人心慌，简斐便心疼得不要不要的了。

　　简烨呢，也最怕简落哭——尤其这样无声的哭，让他不禁联想起那个雨夜，趴在他怀里一直一直流着泪，仿佛小泪人的简落。

　　他们的理智便都不由地回了笼。

　　——他们本不是为这种目的来找小简落的啊，怎么竟演变成这样？

　　还吓到了小简落。

　　这俩人是十足十的慌，从简落身上起来，手忙脚乱地安抚啊、安慰啊，都不顶用，只好灰头土脸地先自简落这房间退出去了。

　　他们以为真吓到了简落，胸中的自责如密密麻麻的细针般戳着他们的脏腑，戳得溢出凉凉的疼来，又不知怎么办才好。

　　回了房以后，恐怕这两兄弟今晚睡得也不会怎么好。

　　只是，教他们心疼且不知所措的人，此时正面无表情地平躺在自己的床上，仰头望着天花板。

　　他害怕吗？

　　自然不。

　　连眼泪都是假的，害怕自当不可能是真的了。

　　自打来这个世界以来，自闭是假的、依赖是假的、亲近是假的、暗恋是假的、单纯是假的，笑，与哭，都是假的……

　　还有很多很多，都是假的……

　　譬如，所谓的脆弱，大概也是假的……

　　“F君，”简落一动不动，有点像人家桥顶横梁上钉着的木板画。人家以实木为底他是以白色的床单为底；人家有颜色，他这个人的颜色却更为鲜活；

　　只不过，人家画的是死神与死人的跳舞，他却是个活人。不仅活着，还只是独独的一个人。

　　“你觉得我是坏人吗？”他连眼睛也未眨，静静地在脑海中问道。

　　“不是。”

　　“那我是好人吗？”

　　“……不是。”

　　“那，我是什么人？”

　　“……”系统沉默。像是答不上来。

　　“没关系，这不是个好问题。”简落终于眨了下眼，很缓慢地，“F，我不想做任务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有点像微弱的叹息，又略模糊，好像烟渺小雨中远远地，掉在地上，淋湿了的旧烟盒上，一层雾一般的沁凉的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