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带好他!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抛弃他!”
“小白,让汤圆给我盖个戳吧 !”
“什么戳?”
“按个手印,按上手印我就是爸爸了,以后的日子他就是有妈妈,也有爸爸的人。”
赵雨拿起桌上的红色墨水,涂在了汤圆的食指,印在了自己的掌心。汤圆醒了,赵雨望着他,一瞬间不知道怎么反应,突然袖口被汤圆拉住了,赵雨下意识的去拉扯,发现力量是如此的坚定不移。小汤圆打了个喷嚏,鼻涕冒出泡来,两个大人都笑了,赵雨此刻才感觉到,大生命和小生命相互联系的那种温暖,就像星际光芒,虽然很远,但是遥相呼应。就像总会有人相信,宇宙中有第二个地球,你我一定会有联系。
夜已经深了,赵雨躺在黑暗中无法入睡。在黑暗中摸着自己的掌心,想起小时候一件事情:当年初秋,被姥姥家院子里的雏菊吸引,跑去摘花,没有看到脚下的石子,摔破了手掌心。当时自己才4、5岁的样子,头一次看见那么多的鲜血,忍不住吓哭了。其实不是很疼,但是第一次看见自己身体内涌出的东西,被吓到了。长大以后,每当想念童年,总会看看自己的手掌心,那里印记着关于血缘的东西,如今小团圆的印记就印在当年流血的地方,仿佛一种爱的交融,仿佛一种和家的呼应,赵雨终于有了作为父亲角色应有的体验,亲情的感觉往往就在一瞬间,就能把人从千万种隔离中拉回来。就像每天24小时和陌生人打着交道,但会因为脑海中一个爸爸妈妈的念想,就能把自己安置在一个叫做家的地方。
在东想西想中沉沉睡去,乌啼月落知多少,只记花开不记年。
一大早上,太阳刚刚升起,赵妈妈开门进来了,声音很大,赵雨被惊醒了。
“赵姨,您这么早过来了?”小白放下手中的家务,过来招呼赵妈妈。
赵雨从卧室中睡眼惺忪的走出来,齐妈妈抱着醒来的小团圆,也过来了。
四个人坐在客厅里,四周的气氛凝重的让人说不出一句话,每个人都没有睡好昨日的夜。
“妈,妈妈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不是,赵雨,你们三个好像都很好。好像是妈妈我不好了?”
夏家母女谁都没有说话,继续听赵妈妈的述说。
“夏姐,我今天把汤圆带走行吗?”
夏家母女一起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望着赵妈妈。
赵雨看着苗头不对,下意识走到了汤圆的身边,千万,千万不要打起来。
“赵姨,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不要责怪汤圆。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小白眼圈红了。
赵妈妈依旧坐在那里,望着对面几乎要统一战线的三大一小。
“你们在做什么?保护孩子对吗?我不是十恶不赦,我在和你们做同样的事情。”赵妈妈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默默的起身离开。
赵妈妈走后,赵雨很久说不出话。刚才自己下意识的动作,一定让妈妈伤心了,现在的自己就像要被撕开的木偶,不受控制,却感受到了双重的疼痛。可是更多的是自责,自己竟然在爱情和亲情的天平中,做出了如此残忍的选择。
“小白,咱们搬家吧。”赵雨在挣扎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搬到哪里?”
“搬到绽放家园,我今天请假,快收拾东西吧。我一直在跟马导联系,她婚后搬家了,原来的房子一直空着。”
“赵雨,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谁都没有错,我相信好的事情在明天。”
又是一场割断回忆的搬家,车子启动之前,赵雨望着新家的方向,给了它两秒钟的目光停驻。这所有的一切,齐妈妈都记在了心里。然而最难以忘记的,还是赵妈妈的那句: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重新回到了绽放604,还是很宽慰的。赵雨突然想起墙上的画忘记搬过来了,急忙返回去拿了。赵雨离开后,齐妈妈跟小白说:“小白,我们算是又安定了,不过你现在需要工作,赵雨心情也不好,带着汤圆总是不方便。你看这样好不好,妈妈把汤圆带到甘泉村待一阵子,等你工作稳定了,赵雨和他妈妈的关系缓和一点后,再把汤圆接回来,你看行吗?他现在也长大了,不用非要母乳,你抓紧时间把自己的事儿搞定。”
小白思考了良久,目前也只有这样了。伸手去抱着小汤圆起来:“妈,我再喂喂他!”
齐妈妈一把抢过来:“别啰嗦了,早上我喂过奶粉了。你今天不是有面试吗?赶紧收拾收拾自己!”
临出门前,齐小白总觉得心里有什么放不下:“妈!好好看着汤圆,等我回来再送你们去车站!”
“别啰嗦了,快走吧!哎?小白!”
“怎么了妈妈!”
“妈都是为了你好。”
“说什么呢老太太!我知道,就你最好啦!”
看着齐小白出门了,齐妈妈看着怀中的孩子,忍不住泪如雨下:“孩子,姥姥今天就把你送走了,希望你找个好人家,我不能让你耽误小白一辈子。她好不容易才找到归宿,但是你会阻碍你妈妈啊!”
仓促的找出来孩子的出生证明,齐妈妈打车去了福利院孤儿收容所。小汤圆一直在哭泣,齐妈妈狠狠心,办理了弃养手续,头也不回的走掉了。回乡的路上,齐妈妈心情难以平复,不知道自己走出的这一步,是对还是错!都说孩子是无辜的!可是我的女儿也是无辜的!她虽然犯了错,就让一切孽报都应在我这个老太婆身上吧!车外在下着雨,闪电一拨儿接一拨儿,仿佛在谴责着自己,齐妈妈悲痛的埋下了头。而同一时间,天哥和他结婚一年仍不见怀孕,最终被医生诊断为子宫功能异常不适合怀孕的妻子,走进了福利院的大门。
回到家,小白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妈!你怎么才接电话!急死我了?今天天气不好,你到家没有啊?都说等我回来再送你,非要这么着急的走!小汤圆还好吧?”
“孩子,你放心,我早就到家了,在院子干活没听见你的电话,小汤圆一直在睡觉,你就别打扰他了。”
赵雨回到家,发现只有小白和晴天在客厅里呆着,小白埋着头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赵雨走过去搂住她:“小白,怎么啦?阿姨和汤圆呢?”
“他俩回老家了。赵雨,才走了一天,我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赵雨搂紧了她:“都怪我,阿姨应该是难过了。”
“跟你没关系,这是我的决定。”
“小白,别想了,周末再去把她们接回来就是了。这回我们给阿姨信心。小白,不如,我们明天就去领证!!这样两个老太太,谁都不能再作夭了。”
“谁要跟你领证啊!”
“要么就换一个方案。”
“什么意思?”
“就是生米煮成熟饭!”说着赵雨开始饿虎扑食,小白兔子一样的逃脱了。
纸还是包不住火,周末去接齐妈妈回城,齐妈妈声泪俱下的说小汤圆被自己送走了。小白惊呆了,仿佛晴天里霹雳。
“妈妈!!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把汤圆送到哪里去了?!你要告诉我!你要马上告诉我!!”
“送到福利院了!”齐妈妈还在哭。
“妈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小白忍不住开始痛哭:“妈妈!你赶紧收拾东西跟我回去!行了!也别收拾了!你现在就跟我回去!去把汤圆找回来!”
“小白,听妈妈的话,送走吧!把孩子送走吧!他会拖累你一辈子的!你和赵雨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妈妈希望你幸福!”
“你在毁掉我的幸福!妈!妈妈!小汤圆是你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妈!以前的日子,我们白熬了吗?你怎么这么糊涂。”
“我糊涂!我糊涂还是你糊涂!这个孩子早该送走!为了你的身体,咱们强要了这个孩子!可是你为了这个孩子,身体也早垮了!到现在还需要输血!妈心疼的是你!知不知道啊!”
小白已经没有力气再和妈妈争吵,打电话跟赵雨哭诉:“赵雨,救救我,小汤圆不见了!被妈妈送走了。”
赵雨尽力安抚着小白:“你别着急,我马上过来!”
“你不用回来,我们回去,汤圆可能是被送到C城哪家福利院了!我们这就回去。”
小白死拖着齐妈妈,上了开往C城的大巴,一路上,母女两个谁也没有和谁说话,但是两个人都哭成了泪人。
赵雨带着两人星路赶到福利院的时候,没想到汤圆已经被领走了!小白哭坐在地上,绝望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赵雨跟院长叙述者前因后果,央求着院长:“院长,我们妈妈真的是一时糊涂。你看,我们就是孩子的父母啊,我就要跟齐小白结婚的!爸爸妈妈都在,真的没有动机送给别人啊!孩子姥姥是一时没有自信了,这也怪我,没有处理好家庭关系,我求求你,给我领养人的联系方式,我不能失去我的家人,求求你了!”
“年轻人,你们先回去,这件事情我们明天需要开会研究一下,毕竟领养人是办了正规领养手续的,真的不能草率决定。你们明天再来吧,院里会重视的。”
这一夜,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小白躺在赵雨的怀中,失去的小汤圆,不知道今夜会不会吃饱,会不会想妈妈!齐妈妈也没有走,三个人就这样互相静默着,熬到了天亮。
终于等院长开完会出来,齐妈妈忐忑的上前去问:“院长,孩子能不能找回来了?”
院长叹了一口气,递过来一个地址:“联系方式可以给你们,你们可以协商解决,但是对方肯不肯交还孩子,这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祝你们好运吧。”
小白一把抢过地址,三个人打车奔向领养人的住处,一路上车子燃掉的油,三个人灼烧的心,在这个盛夏烧成一条十万火急的追子路。
见到领养人天哥一家的时候,齐小白停止了哭泣,赵雨也愣了,这不就是那个杀千刀的天哥吗?命运在开玩笑吗?
“是你?”
“怎么是你?”
赵雨强压住心中的愤怒:“天哥是吧?我妻子,齐小白。我们误把孩子送到福利院了,今天来,希望你把孩子还给我们。”
天哥还没有从震惊和犹疑中恢复过来,天哥的妻子不乐意了:“你们是谁?我们正规领养的孩子,怎么能说送就送回去?”
天哥看着这么和自己长相相似的小汤圆,忍不住去问小白:“小白,这个孩子是——?”
“这个孩子是我的!我的!”小白伸手去抱汤圆,却被天哥的妻子抢了回去:“你干什么?”
小白又上前去抢汤圆,两个女人扭打在一起。
“都别吵了!”天哥一声怒吼!
“小白,我们夫妇俩结婚很久没有孩子,我妻子不能生育。这个孩子虽然是我们领养的,但是也算我们的孩子!不能就这么还给你们!你们说是孩子的父母,有证明吗?”
齐妈妈赶紧拿出出生证明去给天哥看。天哥数算着这日子,不就是珠日河那天种下的种吗?心里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赵雨抢过出生证明:“天哥!这孩子真是我们的,请你归还!”
天哥也不肯让步:“你们的?你是孩子的亲生父亲?”
赵雨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上前揪住天哥:“你不要在这里打太极,孩子是齐小白的,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天哥冷笑着:“恐怕跟你才没有半点关系!”天哥拉着妻子进屋了,关门谢客,并不打算归还孩子。任小白怎么咒骂拍打,天哥就是不开门。
两方人僵持了半日,折腾的筋疲力尽。赵雨劝着小白:“小白,我们先回去再说,不行法庭上见!”
小白停止了挥舞的拳头:“那就法庭上见!”
赵雨一行人走后,天哥回想着珠日河的点滴,偷偷拿孩子头发去做了亲子鉴定,内心有种冲动:这个孩子很可能真的是我的!老天爷!你真是待我不薄!
回到家,小白赌气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齐妈妈看着心里难过,自己也在客厅里哭起来。赵雨一边安慰小白,一边安稳齐妈妈,心急如焚。
齐妈妈走到小白房门口,跟小白一字一句的述说,这述说,也是述说给自己这一辈子:“小白!别怪妈妈。妈是要走在你前头的。妈不怕离开这个世界,但是妈妈怕你走妈妈的老路啊!有这个孩子,你就不容易找到幸福。赵雨的确是个好孩子,他能接受你。但是你们这样,得不到家长的祝福,你们不能再这么磕磕绊绊的了。妈妈一辈子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妈妈希望你能给自己创造一个完整的家庭。有老有少有吃有喝,一家和和睦睦的。这个孩子就送给人家吧,你和赵雨好有一个幸福的家。”
小白听得到妈妈的每一句话,开门出来抱紧妈妈:“妈~让你操心了,但是这件事情我必须跟您说,汤圆是我一滴血一滴血喂起来的,就像你喂我一样。他再怎么不堪,也是我的不堪,他是我的孩子。我一定要把孩子要回来!”
“好吧,是妈妈错了,妈妈陪你要!”
赵雨从房间出来:“都别哭了,我联系了律师。明天就起诉。”
在煎熬和反复沟通无果后,夺子案终于在一个月后等来了艰难的开庭。一些本地的媒体倒是听到了风声,觉得这是一个很新鲜的素材,在持续关注着这件事情。有几家首先获得了一手资料,在开庭当天就报上了重要版面:
“八个月大婴儿被误送孤儿院,亲生母亲与领养人今日开庭夺子”
“姥姥秘把私生子外甥抛送福利院,亲生妈妈一纸诉状上法庭”
“私生子的未来去向:是亲生妈妈还是领养爸爸?”
与此同时,杰与步晶娆刚下了飞机,正在机场开往熊逛全球分部的出租车上。”
熊逛全球上市后的第三方年审,没想到杰夫妇又被指派回来了。步晶娆有些不开心,跟杰抱怨着:“领导就不能派别人过来,这个地方真是见鬼了,一次次叫咱们过来。”
杰没有出声,在听着广播里关于小白的夺子案。他还不知道,这个当事人,就是那个为爱出逃的小白,他还不知道,其实从精神层面来说,这个孩子,是小白为了逃避他,所结下的恶果。
司机师傅也在聚精会神的听着:“这年头,真是什么事儿都有,可苦了这个孩子了。”
庭审现场,天哥的辩护律师不依不饶:
“根据《收养法》规定,下列不满14周岁的未成年人可以被收养:丧失父母的孤儿;查找不到生父母的弃婴和儿童;生父母有特殊困难无力抚养的子女。收养人应当同时具备下列条件:(一)无子女;(二)有抚养教育被收养人的能力;(三)未患有在医学上认为不应当收养子女的疾病;(四)年满30周岁。
这是基本《收养法》,从上面的条件看,我的当事人完全符合收养条件,一,罗又天先生无子女,有收养抚养能力,未患有任何疾病,年满30周岁。
二,当初齐女士送夏团圆到福利院的时候,承认了抚养的特殊困难,根据院方的证词,孩子当时送弃的原因一是齐小白是未婚生子,经济上存在抚养困难,原因之二是齐小白身体抱恙,患有产后贫血。从孩子的自然属性上,他的母亲的确是齐小白女士,但是据我们调查,她已经很久没有工作了,而且一直在医院治疗产后贫血,这都证实了当初送弃的原因是事实。基于对夏团圆的未来成长考虑,我建议法官把孩子判给罗又天。”
小白的律师也在尽力对抗:“我反对。这个孩子从出生后就一直跟着母亲。他母亲是J大正规硕士毕业,完全有能力养活这个孩子。本案的关键是弃养行为是否属实,齐女士夸大了齐小白的处境困难,建议法庭追究齐女士的弃养行为是否构成犯罪事实。如果弃养行为成立,福利院的接收程序应该存在核实责任。
孩子当然应该跟着亲生父母,领养人虽然也是办了正规手续,但是,难道没有血缘的程序,比孩子亲生母亲几百个日夜的带养更重要吗?这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