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知（六）

容予怔愣了下，潇潇看了看外头，“小主，天色不早了。”正值黄昏，我来时才刚过午时，时间竟过得这般快吗？

“我要回去用膳了，明日再来寻你。”我匆匆离开，并没有看到容予将棋子一步步倒退，最后停在我露破绽的地方。

他想起了那个小宫女在我第一次来时对他说过的话，“悦答应是个疯子，她入冷宫是因为她毒杀宫妃，不止一个，容公子要为自己考虑，千万不要靠近她。”

……可是，她明明很温柔。

今夜陛下翻了付莺的牌子，我描了妆带着青羽去了御花园，果然看见他站在一棵树旁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也许我该知道的，我在东宫时常和姐姐来御花园闲逛，但姐姐其实并不常出门，每当这时我就会拽着已经开始帮父皇处理政事的陛下来御花园，有一回我看见这树，围着它转了几圈，然后拍了几下，兴高采烈地说想要和他一起搭个秋千，他说得空了就和我一起做秋千，但是直到现在，那树仍和初见时没什么不同。

也许只是巧合，就像此刻我遇见陛下一样，我转身回了宫。

潇潇一见我高兴地围了过来，“小主，刚刚付小主在侍寝时龙颜大怒，陛下下旨关付更衣三月禁闭呢！”

“我知道了。”

或者说，我早就知道了。

陛下在东宫时便只亲近我一人，后来登基也从来只召幸我一个人。

是从什么时候他才开始召幸旁人呢？

我刚怀孕的时候，姐姐总会看着我的肚子露出落寞的神情，我问了姐姐几回，她总是不肯说，第二天去同太后虚情假意的时候不经意提起后宫子息单薄，自那之后陛下开始召幸其他妃子，但午后还是会来寻我，赏赐也从来没有断过。

可他从来没有召幸过姐姐。

凭什么呢？姐姐性子清冷，容易得罪人，又加上我圣宠不断，她们动不了我，便动我姐姐。

宫规从来没有说过杀人偿命，就连陛下都觉得，死人不如活人有价值。

所以她们才敢肆无忌惮伤害姐姐。

所以我才能杀光她们却仍能苟活于世。

魏锦婳啊魏锦婳，午夜梦回时可有害怕那些妃子来索命？

自然是没有，我想，她们活着都斗不过我，何况死了呢？

第二天陛下并没有召人侍寝，我松了口气，带着潇潇去寻容予。我去时他手中正看着一书卷，离得远了，我看不清上头内容，只能从他认真的态度里猜测这大概是一本医书。

我走到他身边时他依旧没有发现我，“可是在看些什么？如此入神。”

他微微抬头，又轻轻摇头，“不过是本翻烂了的老医书，温故而知新罢。”话虽如此，我却瞧见了他泛红的耳根，此时正是春季，不冷也不热，我方才说的话也没什么问题，所以……这本书应当并非医书这么简单。

我想再凑近些瞧容予却将书卷了起来，我只能从书封上隐约瞧见太医二字，难道真是医书？我心下狐疑道。

容予清咳了声，然后从那一堆医书典籍中抽出一本递给我，“这本适合初学者，你若有不会的，尽管问我。”

——

小剧场。

很久以后，我收拾家当的时候，从容予枕头夹层中寻到一本略有些发黄的日记。

“建昭五年三月某日，锦婳来学医，那时我正在翻阅某个不小心的宫女遗失的书籍，那本书名为《太医教徒纪事》，我本以为此书是讲如何教导徒弟，翻至第二十三页才猛然发现，此书竟是在讲风月之事，然而我并非太医，锦婳也并未拜我为师，我脑海中浮现的徒弟形象竟是……”

这一段被人用墨晕染，辨不出是什么字，不过我总算知道容予当年看的老医书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