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城在一片战火的灰烬中沦陷了。
离沈出尘离开玲城十日,此时玲城,俨然不是那个繁华的玲城了,它的繁华,落幕了。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乃世间不可挑战之真理。
凡间用千百年岁月建立了规矩,但依旧有些时候,规矩只是规矩,永远无法战胜人心中的欲望。
有人立下雄心壮志统一天下,有人为一己私欲置百姓于水火之中。
战争,就必定有伤亡,所到之处,必定充斥鲜血与哀嚎。
此乃人之大势,修道之人,不应当去插手的。
沈出尘在玲城的城门中看见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悲壮,边城失守在即,全城百姓被困在里面,无处可去。
站在玲城城门外,听见里头传出的哀鸣与痛哭。
他不是什么圣人确实不会替世人感到悲恸了。
沈出尘为自己的冷漠感到了一丝惊讶,又觉得理所当然。
目之所及,皆是无辜的生命。
可战争啊,向来非死即伤,不能每个人都救。
玲城短短时间内已经经历了好几场攻城的防御战,显然如今,四面楚歌。
周围城池的援兵迟迟赶不到,玲城孤立无援,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以玲城的底蕴,也许还能再撑下去。
然而阴险的是,玲城赖以生存的河源,被下了药,河水承担了城里面多处用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有不少百姓死于中毒。
城里还有奸细。
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找出来的已经处理,没有找出来的还在暗处潜伏着。
玲城内人人自危。
而此时此刻,玲城的城主府内,同样一片悲恸。
城门紧闭,任何人不得进出,玲城的一举一动,都在敌国的监视之下,他们又何曾不想将人放出去啊,只是玲城失守,下一步便是玲城身后的栎城。
栎城里有将近万计的人口。
玲城,必须死守了。
连一只苍蝇也不能在城破之前飞出去。
“老爷,真的不能偷偷放几个人逃出去吗?”满脸泪痕的城主夫人直直看着铠甲在身的城主,语气里满是哽咽,“妾身这条命可以不要,可幼芇该如何是好啊!”
城主府内,下人也没逃,俨然是无处可逃了,一旦城破,能活下来的几率小之又小。
“夫人,咱们赌一把吧,”夜恒闭上了眼睛,“赌赢了,幼芇能活,赌输了,咱们一家人地府相聚。”
城主夫人并不懂夜恒口中的赌究竟是什么,但她明白,自己想要的并不是什么地府相聚,幼芇啊,一定要活下来。
城主府也早就乱了,那些姨娘都在收拾包袱,反正她们无子嗣,和这城主府的羁绊不深。
而城主府的嫡长子夜幼芇,看着这乱腾腾的局面,只觉得不知所措。
十日前,这里还是繁荣昌盛的玲城,如今,这里即将被敌军攻破。
玲城孤立无援。
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玲城的百姓,他的父亲母亲。
包括他。
沈出尘这时候出现在了城主府内。
这人世间的流离失所大抵是相似的,那些痛苦扭曲的脸庞,刺耳至极的哀鸣痛哭,自私的无私的人,都在此刻尽显。
夜恒将自己锁在书房内,隔绝了外边的喧嚣。
这座城守与不守,其实对某些人来说,结果不重要。
死守,他夜家能得满门忠烈的好名声。
弃城而逃,他这个城主之位,便被剥夺得名正言顺。
无论哪一种结果,对一个死人来说都是不重要的,然而对活着的人来说却很重要。
玲城内,也有数以万计的人口。
他必须死守这一座城。
像是突然感觉到什么一样,夜恒睁开双眼,突然看见了跟前的沈出尘。
沈出尘依旧是身着白衣的模样,她道:“我今日前来,是为接令公子上圣院。”
“圣院”夜恒激动地从椅子上猛然站了起来,“您真的是圣院的仙师吗?”
“我是圣院的弟子。”沈出尘到。
“仙师能来,已是我夜家之幸,”夜恒忙道,“幼芇应当还在他的院子里,仙师身份特殊,切莫让旁人看见了。”
所有人都以为,那些修仙修道的人,应该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可这是战争。
是兵刃相接,血肉相搏的战争。
他们这些修道的人倘若去帮了这一方,那么对另一方而言,何曾公平。
战争从来没有绝对的正义,即便是他们,能够自救的只有他们自己。
援军不会过来了,在城破之前。
王都那边,也不会让任何援军过来。
玲城,玲城的百姓,已经被放弃。
这是夜城主的一个私心,他疼爱了十年多的儿子怎么能忍受流离失所呢?
“我领您过去吧。”沈出尘其实知道夜幼芇住在哪里,只不过如今,城主府上下乱成一团,即便是城主夫人竭力在控制场面,但所有人,显然都听不进去。
命都保不住了,有何谈主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