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那次开学,我又一次在邻桌的座位上见到了她。
“真巧啊,草野你也选理科。”
“嗯,没想到佑树君你也是啊...”
面前的她只是讪讪地笑着,一头褐色的齐肩短发在风中摇曳。
“以后的学习,还请草野同学多多指教啦。”
“好,好的...”
“是发烧了吗?脸这么红...”
“啊啊啊啊没事的,佑树君你可以不用管我的,我我我完全没事的!”
真的没事吗?
她将头埋在书里,脸似乎已经红的不成样子。
见她这副模样,我不禁在心中默默发问道。
或许有时,戳破那层假装沉稳的表层,只需一个动作,一句话,一个眼神...
九月初,夏日的燥热尚未退去,热热的风吹在脸上,除了徒增烦恼外,好像也没什么别的用处。
可不知为何,在之后的日子里,每当我感受到炎热的风的时候,我的脑中便会不自觉地的出现她的身影。
以及那本在风中翻开的书。
...
在渐渐褪去的蝉鸣声中,我稀里糊涂地开启了高二的生活。
和高一的时候一样,她依旧是我们班的班长兼学习委员。
“同时干两份职务,会不会很累?”
我曾经这么问她。
“不会啊,毕竟一想到是在为班级做贡献,就感觉没什么辛苦可言了。”
她擦了擦头上的汗,这么回答道。
但现在看来,似乎也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是件容易事:
每天都在为收发作业的事情忙上忙下,自习课时还要上讲台管理班级,每当任课老师发现班里出了什么差错都会来一句“你们这个班的班长是谁?”然后将她一顿训斥...
“那本来不是我负责的范围的...”
几乎每次被老师训斥后,她这么和我抱怨说。
而事实也证明:那的确是其他人分内的活。
“当个班长还真是辛苦你了啊。”
“只是没想到高二就要紧张起来了...”
“是吗...那,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吧。”
“嗯,好的...”
上课铃和下课铃就这样在昏昏沉沉的意识中过去,仿佛连现实和梦境的分界线也一同模糊...
不知是第几次悠悠醒来之后,看见同学们疯了一般地冲出教室,跑去食堂抢饭吃,整个教室一片喧闹。
“教室里都快没人了,草野你今天中午不吃饭吗...”
“我过一会会去吃的,佑树君你也快去吧。”
“唔,要我帮你带吗?校门口那里的好像新开了一家面包店...”
“那就麻烦佑树君了。对了,买面包的钱...”
“不用找了,就当是我请你的!”
见她还在奋笔疾书的样子,在叮嘱了几句后,便不好意思再打扰下去。备好零钱,冲进了酷暑之中...
“谢谢...”
越过门口时,我好像听见了她道谢的声音,却又好像风过耳畔引发的幻觉一般,空无一物。
先去食堂吃饭,在帮她带东西吧。只要吃饭的时间快些,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不,已经不可能了。
望着打饭的门口排着的一条长龙,我在心中绝望地想到。
...
连我都不曾察觉到,窗外的蝉鸣是何时销声匿迹的。
时间一晃,过去了两个月之久,而我仍旧呆呆地感觉,开学的事情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随同时间的流逝而一同变化的,不仅仅只有渐渐下降的温度,还有班里愈发紧张的学习氛围。
“再过几天就要半期考了,希望同学们能好好利用剩下的时间,查缺补漏。”
这种应该做的事情,讲台下的好学生和那些中不溜的学生自然清楚;至于对那些从开学就吊车尾到现在的差生来说,还不如一次谋划已久的作弊来得实在。
下课铃响了。
“佑树你和我们是同一个考场诶,要不回头我把答案传你?”
“不了吧,风险挺高的。”
“哎...佑树你也老是这样,患得患失...”
坐在我后桌的那位同学往我身前一瞟,好像注意到了什么,拍了拍我的肩,意味深长地说道:
“不过也好,像你这种谨慎的性格,说不定很符合某些女生的胃口哦...”
“什么嘛,莫名其妙...”
“那个,佑树君,能稍微打扰一下吗?”
“我这里还有事,你就先去好了。”
“有什么事吗,草野?”
“那个,老师交代我帮助你考前这几天的复习,所以...那个,每天放学都留下来好吗?”
“可以啊,反正回家之后,除了作业以外也就没什么事了。”
“那就这么定好了?”
“嗯。”
下课后的教室如往常般嘈杂,可我却觉得,目光每次落在她身上时,耳边是那样寂静,连心跳的声音都能清晰的听见。
青春是场没来由的悸动,在不自觉中收获青涩的果实。
...
“这题的解法...”
放学的铃声过后,已是黄昏时分。微醺的夕阳被窗棂分成规整的四边形,散落在教室的黑板上,如同大号版的棋盘一般。
小蝌蚪般的字迹爬满了练习册,满满当当。
“再把这个式子代入进去,答案就出来了。”
曾经几点卡住的地方被她一点就通,豁然开朗。
“今天就到这里了,佑树君你也很累了吧。”
说着,她便收拾好书包,往桌子上一放:
“看来一时半会也补不完...”
“那...要不周末找个时间,你来我家给我补课吧...”
“嗯,嗯...诶诶诶?!要我去佑树君家...”
“怎么了吗?”
“不不不没什么...只是有些意外。”
她低着头,一双小手局促不安地不知往哪放。
可爱的表现触动了我的心房,脸烧的通红。
入秋时的风从我们之间的空隙中穿过,将她平日里常穿的短裙微微撩起,露出一小片引人遐想的洁白。
或许年少时就是这样,紧张,局促不安,彷徨无措。
...
“叮咚~”
一声清脆的门铃,打破了梦境与现实的界限。
睁眼之后却突然想起,今天好像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糟糕,完全没记起来今天优衣会来补习啊啊啊...
突然意识到危机的我猛然从沙发上坐起,抓起耷拉在椅子背上的衣服就往身上套。幸亏几天前有做过大扫除,家里才不至于显得太邋遢。
“来了!”
门开了。
秋日的风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寒凉拂过我的面庞。阳光正好,溅了她一身。
“那个,请问...”
“啊啊啊,请进。”
迟钝到被面前的少女提醒才意识到什么,我赶忙让开了身子。
“佑树君自己在家里面复习的怎么样啊?”
“就...还好吧,有些点还是没弄清楚。”
“这样啊,那我们是再用练习册来复习,还是...”
“练习册吧,书本上的基础都记得差不多了。”
看着堆满零食的茶几,我接着说道:
“去我的房间里复习吧。”
“嗯。”
等在书桌旁坐下,她便从书包里掏出练习册和笔,接着那天黄昏时的进度,再次为我一一讲解起来。
唔...凑得好近...
女生身上特有的清香传来,顿时让我感觉脸上有些发烫。
青春时的懵懂与青涩,说不清楚。
“再把这个公式的变形式代进去,结合图像...”
坐在一旁的我赶忙收回思绪,一边听着,一边拿出笔记本将要点记好。
年少时光有时就在一道道题目中悄然逝去,痕迹留在纸上,黑的、红的。
...
似乎正是因为每次听她讲题时自己都格外认真,每次再一抬头,时间久过了好久。就像现在这样,窗外的天空就大半染上了深蓝色。
“已经这么晚了啊...”
我却没有想到,第一个提起时间的人居然是她。
“那...我每天再来?”
“可以啊,反正我接下来都有空。倒是草野你,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吧,要不要我送你?”
“那个就...不用了吧。没关系,我一个人回家很安全的。”
“好吧...”
她收拾好东西,拎起书包。
“佑树君半期考要好好考哦。”
临行前,她特意嘱托道。
“放心吧,会的。”
“拜拜。”
“拜拜。”
...
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考场。
身旁对答案的声音不绝于耳,而靠在栏杆上遥望着头顶蓝天的我,悠闲的样子倒显得与他们格格不入。
“考得怎么样?”
“感觉还行。”
跟我同一个考场的后桌同学拍了拍我的肩后,似乎是在炫耀自己的战果一般,还不忘往身后挤了挤眼。
“你呢?没被发现?”
“当然没有,你当我是谁啊。”
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我在心里不由得为他多了点担忧:
“这种事还是少做好啊...”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
...
缓缓的,落叶拂去萧瑟的回忆。
期中考之后,时间在不经意间快了许多。
仿佛再一眨眼,就是秋逝冬来;再一眨眼,这个学期就已经结束,新的学期马上就要开始。
或许在学校的日子就是这样,只有等到回忆起来,才感到时光飞逝。
不知不觉到了春天。
临近正午的阳光早已不像夏天那样充满热情,但班上喧闹依旧。
自从成绩在期中考时达到了班级的中游,看见老师赞许的目光,我才明白努力学习的重要性。
也就是在那之后,时间才过的如此之快吧
忙忙碌碌的日子不会在脑海中留下太多的记忆,大脑只会记住那些它想记住的或者被迫记住的事情:
比如英语里的单词和语法点...
吃过午饭,望着教学楼对面的操场,在座位上发着呆。
午休铃响了。
恍惚间,一天的课程已然结束。同学们三三两两的走出教室,我却挡不住困意,趴在座位上,两眼一合,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有谁悄悄握住了我的手,像是抚摸着易碎品般,动作小心翼翼的。
我已经不记得那时是什么感受了,只知道当时把这当做梦境,选择继续睡下去。
直到后来,微微睁开眼睛的我才发现,草野通红的脸颊和匆忙的背影。
慌张逃跑的样子。
...
三年过去,好像只有高二的生活对我来说记忆犹新。
至于高考之前的那一整个学年,也就是高三的时候,就完全浸没在书山题海中了。回忆起那一年来,不仅仅是身体上,心理上也会感到些许的倦怠。
转眼到了毕业,仿佛昨天才是入学的日子。
窗外的芒果树在这三年看来,似乎也没有太大变化。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是从前的样子,一切的一切却又脱离了以前的色彩。
不知多久后,自己会回忆起那天的蓝天,碧蓝澄澈,不含一丝杂质。
曾经多少次期待响起的下课铃,可它最后一次响起时,带给我们的却不是逃离般的喜悦,而是绵长的忧伤。
曾以为走不出去的日子,现在都回不去了。
我们毕业了。
而在毕业合影后,我们之间的距离,从几张课桌变成了茫茫人海。
她考上了东京的大学;而我却只能留在椿邱。
不知何时,再看见那张留影中她的身影时,泪水竟不自觉地漫过眼眶...
曾经,是谁因同桌是那名少年,小鹿乱撞,慌慌张张。
曾经,是谁在艳阳下奔跑,只为帮少女送去新出炉的面包。
曾经,是谁向她发出邀请,到他家补习的请求让女孩红了面颊。
曾经,是谁在放学后的黄昏,悄悄牵住了熟睡的少年的手。
那么,又是谁坐在书桌前,凝望着墙上的合照,红了眼眶。
又是谁,想起和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内心了无欣喜,留下的只有无限的后悔与悲伤。
感情的寂寞,大概在于:爱和解脱,都无法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