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又给这还不知是喜是怒的天帝陛下磕了几个响头,磕得我是眼冒金星啊。迷迷糊糊中我看见这天帝的嘴角微微上扬,呦呦呦,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瞧见这天帝美人一笑,没遗憾呀没遗憾。
“起来吧。”
原来天帝压根没有要处置我的意思,我小时候心思就敏感,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我觉着都能引发天魔大战,现在看来,长大了的我也没能改掉这种恶习。想多了想多了。
“多谢天帝陛下。”
“你就是青丘狐长安?”
“回陛下,是。”
我回答这句话有一点点犹豫,毕竟我又不知道青丘到底有多少个“长安”,这名字听起来就平平无奇,也许满大街都是也说不定。不过转念一想,我叫长安是实打实的,没骗他就是了。
“本座来是要提醒你,娶你不过权宜之计,嫁过来以后,守好你自己的本分,不要惹是生非,本座便不会苛待你。”
“长安明白。”提醒?提醒他个头!感情是我死皮赖脸非要嫁他,我这身家,这幅上好的皮相难道会没人要吗?谁稀罕做他的天妃,心里装着别的女人的男人我还不想嫁呢!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离开后我就歇在偏殿内,说是休息,其实我骂了这天帝陛下半个多时辰,当然还没骂完,天帝陛下身边的得意人手,上元仙子就来了。
我看得出来,她面上一僵,想来是听去了我破口大骂的言辞,就是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会不会告知天帝。想到这,我暗暗后悔,不该在天帝的地盘儿上骂主人,哎呀,祸从口出,祸从口出。
“是上元姐姐吗?瞧我,都不知道您来,要不然我就在门口放鞭炮把您迎进来了,疏忽疏忽,请好看仙子姐姐莫怪。”
“长安仙子说得哪里话,仙子是天界贵客,而且马上就是……天妃娘娘了,要说抱歉,还是邝露未先派人告知仙子,还望仙子不要怪罪才好。”
我倒是听出了这话中的重点,这仙女姐姐在“天妃”处卡壳一下,似是心有难过一般,不情愿讲出这两个字来。
哦!对了对了,除了天帝陛下心悦水神一事外,自夜神时期就追随天帝陛下的太巳仙人之女邝露仙子,对天帝也是默默无闻地爱着的。
“仙女姐姐,你就别仙子仙子地叫我了,听着怪别扭的,唤我长安便好。”
我连忙扶着仙女姐姐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水,又急急忙忙从外边端来一些点心。讨好人儿这一块,我可是数一数二的。天帝身边的老旧人,一直忠心耿耿,可不得巴结着。
“日后仙子是要做天妃娘娘的,邝露不敢逾矩。”
“谁稀罕……咳咳,额,我的意思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嘛,咱们过好当下才是。”
“可是……”
“诶呦,仙女姐姐你就别可是了,你们天界的仙子都是这般扭扭捏捏,含含蓄蓄的吗?大不了我们人前做做样子就行了,私下咱们做一对好姐妹,好不好?”
我越发想念青丘的那段好时光了,青丘可不想天界一样有这么多曲折的死规矩,看把这么漂亮可人的仙女姐姐折磨成啥样了,小女子就要有小女子的样子。
“长安仙……长安姑娘还真是个特别的女子。”
合着不叫“仙子”,又叫起“姑娘”来了,我还以为她终于听进去我的话了,真是被她给打败了。算了算了,她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我还没问仙女姐姐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可有什么需要长安帮忙的,尽管说,全包在我身上!”
她长得好不好看我不大关心,这关键是天帝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来了,要说真有什么事,我用脚趾头想一想就知道。这天帝自然不好亲自出面恐吓我一个初到天界的小女子,刚才也委实算不上威胁,但是免不了让他身边的女官来给我一个下马威。
“长安姑娘冰雪聪明,邝露今日来确有一事,不过长安姑娘能否答应我,今日之事天知地知,只限你我?”
“请放一百二十个心。”
完了完了,这回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限你我?好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都出不了这个门了,还能说啥呢?就算我说了,这天界都是他们的人,哪里有人有理由会去相信一个外人?
可是接下来,她说的话确实让我犹如刀割,正所谓“初闻不识曲中意,再听已是曲中人”。一切的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注定神女有心,湘王无情,而我连神女都算不上,他就更不会喜欢我,不会把我放在心上。也不对,我连他的眼都没入过,又哪来的入他心间?
她说:陛下当年还是夜神的时候,水神仙上还是锦觅仙子,魔尊旭凤还是骄阳似火的战神。陛下是先天后为了稳固自己的后位,从下界带回来先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那时先火神旭凤还没有出生,大殿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可是后来先后诞下嫡子,唯恐长子对其造成威胁,于是处处防范,给他冠了个小小夜神的封号,赶他去了冷冷清清璇玑宫。
先后还千方百计安排眼线监视大殿,好在都被大殿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赶出去了,但这也造成了大殿始终是孤孤单单一个人。
整日一个人用膳,一个人修炼,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就寝,从没有热闹过,反正做什么事都是他一个人。
后来先火神涅槃失踪,先帝先后二话不问直接把他压跪在地,露出狰狞的手臂,也只博得先帝一点点动摇的心。还是先火神及时归来为他解围,还专门替他清理余下的火毒,自古水火不相容,过后还是免不了受点皮肉之苦。
先火神失踪那段时日是在花界修养的,为了报答锦觅仙子的恩情,这才带她上天界。说是报恩,却叫锦觅仙子做他的书童,“百般折磨”,是以当锦觅仙子遇见大殿以后,每每会来叨扰璇玑宫。
大殿为了给锦觅仙子解闷,偷偷将她带出水镜,藏匿于人间。谁料竟惹得花界众芳主上栖梧宫讨要说法,大殿和先火神一道下凡寻找锦觅仙子,最后找到她是在烟花之地。
大殿很是气恼,将那蛇仙彦佑狠狠教训了一番,也许是替锦觅仙子出气。因为夜里饮了许多酒,第二日醒的晚了些,而锦觅仙子已经起了。
大殿下棋时偶然瞥见她头上的发簪金光闪闪,了不得,居然是凤凰一族圣物寰谛凤翎。大殿这才知,原来先火神早就对锦觅仙子情根深种。
锦觅仙子也去了天后寿宴,在宴会上显露了真容,她的面容像极了千年前的先花神梓芬。先后自然恼怒得很,即刻就命雷神电母下凡捉拿锦觅仙子,务必将她挫骨扬灰。
大殿和先火神赶去救场,不想惹得众芳主好一番误会,可总算是保下了锦觅仙子。先后依旧不依不饶,竟亲下花界,大殿奉先帝之命将先后召回来。
这一去就听得了个惊天大秘密,没想到锦觅仙子居然是水神之女,那可不就是大殿的未婚妻吗?大殿欣喜之余又烦恼起来,先火神也心仪锦觅仙子,这又如何是好?
大殿什么都没有,一直以来都只有他自己,难道连好不容易喜欢的女子都要拱手让人吗?大殿决定就放纵自己这一回,只要锦觅仙子一个,只有这一回对不起先火神,待来日必定千回万回地补偿他。
果不其然,先水神没几日就带锦觅仙子上天界认女了。大殿是知晓先水神和先帝之间的恩怨,他害怕先水神会因此婉拒了这门婚约。
大殿会失去这唯一的光,于是耍了个小手段,让锦觅仙子当着先水神的面承认对大殿有心。锦觅仙子这才成了大殿名正言顺的未婚妻,那一年是他一生中笑得最多的一年。
先火神不死心,跟着锦觅仙子在凡间走了一遭,还让月下仙人这只老狐狸给他们绑上红线,得来了本不该有的姻缘。大殿没有计较,只是默默下凡守候锦觅仙子历劫,多次解救锦觅仙子于险境。
大殿得知生母的下落,随蛇仙彦佑去了洞庭湖笠泽,想起了小时候的一切。还没来得及高兴,还没来得及好好尽一份孝心,还没来得及带锦觅仙子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妻见上他生母一面,簌离仙子就这么去了。
无论大殿如何磕头,无论大殿如何低声下气,先后都没有放过簌离仙子,甚至,甚至还要连他也要一块诛杀了。
大殿忍无可忍,反击先后,先水神及时制止了大殿。先水神这一举动本心是好的,可是这却害苦了他。弑母是何其大的罪过,而且还是为了一个身份低微的生母,顶撞扶养大殿多年的养母。
可是再怎么样,大殿都是先帝的亲生儿子,是先帝的长子,站在任何角度先后都不能杀了大殿。所以先后就拿洞庭湖的三千生灵开刀,她就是抓住大殿心软这一点,为的就是要让大殿为他们顶罪,为的就是可以让先后名正言顺除去她的眼中钉。
好在先帝为了自己的利益,终究还是没让先后做的太过分,但大殿还是伤的不轻。几乎就吊着一口气,仿佛一闭眼马上就要去了似的。先水神为大殿疗伤,大殿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恳求先水神不要将此事告诉锦觅仙子,他不想让锦觅仙子看到他如今这幅丑态。
先帝也来看望大殿,可是只是为了提醒大殿,让他记得自己的身份。大殿这才明白,原来他的出生不过是先帝制衡先后与鸟族的一颗棋子,先帝过于冷血无情。
没过几天,锦觅仙子和先火神历劫归来,由于大殿生母的过世,他们二人的婚约自然而然就要推后三年。大殿整日郁郁寡欢,锦觅仙子倒是来安慰过几句,不过也仅此而已。
未曾想有一天大殿看得魇兽吐梦,那先火神和锦觅仙子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灵修。大殿气极了,挥手就打碎了身旁的一面镜子,恨不能当场就自毁元神,魇兽也是吓得不行,急急跑去洛湘府,连拖带拽地把锦觅仙子给请来了。
锦觅仙子的敷衍加推脱委实让大殿寒心,后来夜里偷偷去花界看望锦觅仙子,这才知道原来锦觅仙子并非薄情寡义之人,而是身有绝情陨丹封印,在凡间对先火神旭凤动了情,致使陨丹破裂。大殿连受打击,实在迫不得已,施法修复了陨丹。
修复陨丹的锦觅仙子果然又变成了原来的性子,像以前一样没心没肺,还当众和先火神大吵一架。同时,她对大殿似乎也是不冷不热的。
先后不死心,仍要对锦觅仙子下手。在斗姆元君法会那天,让紫方云宫的仙娥将先水神请去太上老君的府邸,说什么试丹药,好在锦觅仙子去凡间经历了一些事后,总算懂了一点人情世故,她很聪明,用唤水咒告诉蛇仙彦佑,让他帮忙去搬救兵。
当天帝一干人赶到时,先后正要对锦觅仙子下手。大殿替她挡了一招,又开始咯血,可他好像丝毫不在意,只关心锦觅仙子有没有事。然后先后做的一切都被爆了出来,得到应有的惩罚,被削去后位,永驻婆娑牢狱。
锦觅仙子还没缓过神来,先风神和先水神在某一天就突然殒身了。锦觅仙子从一个孤零零的小葡萄,变成有父有母的霜花,最后又变成了孤家寡人。是谁胆子如此大,竟敢在先帝眼皮子底下放肆?
此事对锦觅仙子打击太大,这婚事也不知道得延迟到何年何月。锦觅仙子将二位上神的灵牌立在花界,同先花神一齐祭拜,而她也在花界守孝。大殿偶尔会去花界陪她说说话,下下棋什么的,也会从凡间搜索一些女子喜爱的小玩意儿来逗锦觅仙子开心。
终于先帝一锤定音,将大殿和已经继承水神之位的锦觅仙上的婚期定了下来。自从先风神和先水神成亲以来,天界好久都没有这样大的喜事了,先帝自然要大办一场。倒是先火神三番五次跪求先帝解除婚约,惹得先帝不悦,将他禁足栖梧宫,还卸下他的兵权,全权交由大殿代管。
大婚那日,先帝的胞弟到底还是放先火神出来了。先火神二话不说,将一个夜神麾下的小天兵扔在正堂中,并警告大殿莫要一错再错,还说只要他悔改,自己会尽力替他求得先帝原谅。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棋差一招而已。
这本来就是大殿设计好的,又何来服软诚心改过一说呢?大堂上一时唏嘘不已,有人站在先火神那边,悄悄指责大殿以下犯上,谋逆之徒可耻至极;也有人站在大殿这边,说先火神一心想强抢自己的嫂子,专门制造一出戏码来陷害夜神大殿。
大殿击鼓为示,立马就有一队人冲进九霄云殿来。大殿当众揭穿了先帝丑恶的嘴脸,当然免不了受了月下仙人,这个素来就偏心眼的老狐狸一顿骂。大殿不去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只要速战速决为好。
那日,先火神殒,水神伤,先帝崩,大殿成了至高无上的陛下。万万没想到,当时给予先火神致命一击的是水神仙上,可能亲手杀了心爱之人的滋味不好受吧,她竟一口血呕出来,硬生生吐出了体内的陨丹,陷入昏迷。
陛下一直守着水神仙上,就这么过了一年又一年,很多年过去了也没有见她有任何苏醒的迹象。可是陛下说,水神仙上总有一天会醒的,他说,她会回到他身边来。
也许陛下的爱感天动地,水神仙上在某年某月某日的一个夜晚,真的醒了过来。但是她一醒来就问东问西,她问了先火神,问了先水神,甚至说她好像丢了心。
陛下一来就屏退所有人,一边紧紧握着水神仙上的手,为她度去灵力镇痛,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说他会永远守在她身边,说他会补她一个大婚,说他会只有她一个天后。
可是水神仙上哪里会听进这些话呢?她的心早就追随先火神去了。水神仙上醒来没修养几日就跑去了忘川,回来之后脚上全是幽冥咬的伤,血肉模糊。是陛下抱她进了寝殿,也是陛下亲自耗费灵力替她疗伤,可是她口中只喊着先火神旭凤,她的心里也只有他,没有陛下。
月下仙人仗着自己是陛下的叔父,倚老卖老,在天界为非作歹,处处刁难陛下。可是陛下始终觉得他是自己在这世上的亲人,念着从前那点不多的旧情分,不忍对他下手,于是纵容得他愈加猖狂。
月下仙人带着水神仙上去了蛇山,向廉晁上神求取了玄穹之光,助太上老君炼得三颗九转金丹。但是水神仙上的真身不过是一片六瓣霜花,为了承接这玄穹之光,都要把自己炼化了。
陛下没有怪她,只是从簌离仙子遗留下来的书籍中寻找解救水神仙上的法子。血灵子一术,施术者需依照书上所示,割开七处筋脉,将体内的半数精元注入到血滴之中凝成血灵子,喂给伤者,然而施救者会因此而损耗一半天命仙寿。
陛下为了救水神仙上竟然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硬生生将水神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而陛下自己便一直缩在七政殿咯血也没人知道,没人关心。
水神仙上苏醒来后,也只是质问陛下是否听过梦驼经,并没有关心陛下到底如何。陛下刚刚救回她,她一醒来反倒怀疑陛下,何其可笑?水神仙上从太上老君那得来一颗珍贵无比的九转金丹,马不停蹄地赶去魔界。
陛下看书的时刻,就听得一声凤鸣,是先火神涅槃重生。
陛下又一次对水神仙上诉说自己对她的情感,可是水神仙上坚定地表明自己心中的位置只有先火神一人,再容不下其他人。
陛下没有去找先火神,先火神居然孤身闯先贤殿,摆明了是挑衅陛下。陛下本不欲伤他性命,只将该说的都告诉他,顺便刺激他,仅此而已。但水神仙上突然现身,还以死相逼威胁陛下一定要放先火神离开。不得已,陛下为了水神仙上只好作罢。
先火神被除仙籍,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赫赫有名的天之骄子,于是他入了魔,成了魔尊旭凤。水神仙上还是对先火神念念不忘,经常偷偷去往魔界,陛下知道却并不拦着,只是说她总有一天会回头。
后来水神仙上真的去魔界的次数少了,甚至还答应在六月初五和陛下完婚。陛下开心得不得了,连夜命人赶制婚服,他说一定要给他的觅儿一个六界最盛大的婚礼。可陛下不知道的是,不,陛下一定知道,那日魔尊即将迎娶穗禾公主。
这是水神仙上自己亲口应下的,但她还是食言了。她逃婚了,因为在大婚前夜她得知了陛下所做的一切,她以为陛下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她,根本不爱她。水神仙上总是喜欢把一切过错都推在别人身上,但是她有没有想过,自己也有错呢?
陛下早就失去了半寿仙元,哪里有能力与魔尊一战呢,于是陛下吞下了穷奇,不顾一切,只想让水神仙上回到他身边,所以天魔打战一触即发。
就在陛下和魔尊用尽全力想给对方最后致命一击时,水神仙上以身抵挡,拯救了身在水火中的将士们,避免了生灵涂炭,而她自己却香消玉殒。
陛下后悔不已,魔尊为他去除穷奇魔性后,夜夜不得安眠。直到后来魔尊在凡间找到了已经轮回百世的水神仙上,陛下才真正放下了。水神仙上和魔尊生活在了人间,诞下一只水鹭鸟。他有名字,却只有陛下会唤他“棠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