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满耳都是洪水的声音。
我沿着河往下游走。
旁边有几户倒坍的人家,路上横满废弃木材。
我抬脚跨过去。
发现邻家屋内坐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是我小学时候的同桌。
他正坐在小方桌上写作业。
他家的房子是二层木楼,堂屋房门大开,外面洪水泛滥,淹到了坝子边。
我进去问他,你在写暑假作业么。
他说是的,这题我解出来了。
我看见他笔下的草稿纸上铺满了潦草的字迹。
我很羡慕。
问能不能教我。
他说不行,这要你自己写。
我想要再三请求,可是又觉得我们已经没那么熟了,于是我继续往下游走了。
下游很热闹,我看见很多光着膀子的男子在喊号子。
他们拉起了很多索道,连着河对面的小镇。
那几根硬直的索道交错纵横在洪水之上,是他们努力的成果。
他们分工合作,有的传递材料,有的修建铁架。
我疑惑这些材料都是从哪里运来的呢。
一个包工头说是从很远的地方运来的,那个地方叫什州。
我在这里待了几天。
洪水退得差不多了,两岸的大块岩石露出水面,上面还长了鲜嫩的绿草。
可是镇子两岸的人却不怎么往来了。
他们形成了两个部落,过着各自的生活,一场洪水就像沧海桑田。
两岸的小孩子爬上巨大的岩石,各自呼喊着上来玩,比谁爬得更高。
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惬意。
我攀着岩石爬到最高处。
这里的房屋像是空中楼阁,搭得很高。
我打开一扇木门,里面一个眉目祥和的妇女正在编织东西。
她身上穿着灰褐色布裙,有点像某种少数民族的服饰。
我似乎是一直暂住在这里的客人,和妇女很熟。
但什么时候小镇的人生活方式变成这样的,我一点印象也没了。
妇女告诉我,她们每天负责留在家里煮饭,等着干活的男人回来。
这里的男人每天都要外出修筑一个巨大的工程,好像是什么要把家往天上修。
这里每个七岁的男孩子都要爬到一块巨大的草皮上,这种草皮长满各种藓类植物,浮在高空中。
男孩子要采集这些植物才能通过考验。
我的记忆里竟也有一段上面的场景。
我看见过一个穿蓝衣短裤的男孩,站在半空的草皮上,风很大,他在和其他男孩在争抢躲藏。
这时候一个身形细挑的少年走进来,穿着同样的褐色服饰,留一寸短发,有几分俊气。
十八岁的模样竟与印象里的重叠。
他告诉妇女该开饭了,眼睛却不时悄悄瞟向我。
我却意识到不对劲。
问妇女,这里不是十二地宫吗?
妇女说,哪有什么十二地宫,现在是在天上哩。
我一惊,猛地打开门。
只见各家各户的炊烟袅袅浮上来,房脚看不见地基,只有往下看一层一层的深渊。
雾蒙蒙的,深不见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