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玄《一碗入心》(节选)
妈妈做的鲜肉汤圆,是自己磨的糯米皮,包着手工剁碎的后腿肉丁,和进一些葱花和蒜花,包得像狮子头大小,形状像椭圆形的橄榄。 煮的时候,先以葱头爆香,炒香菇肉丝,加水煮开。然后浮汤圆,快起锅的时刻加一把大茴香,接着茼蒿,最后是一把香菜。 妈妈的汤圆,个头特大,吃三颗也就饱了。由于吃茴香和茼蒿,汤头特别香,晚上吃一碗,可以香到第二天早晨。
我很爱吃妈妈的汤圆,旧时的灶间,饭桌就在土灶旁边,我总会在灶旁与妈妈话家常,一边看妈妈包汤圆,煮汤圆,在没有抽油烟机的年代,灶间烟雾蒸腾,充满了香气。看着妈妈忙碌的我,感到非常幸福。
2.汪曾祺《荷兰奶牛肉》(节选)
牛肉在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香味一阵一阵地往外飘,工人们嘴里的清水一阵一阵往外漾,肚里的馋虫一阵一阵往上拱。好容易,他讲完了,对着窗口喊了一声:"开饭! 给大伙盛肉!"这天,还蒸了白面馒头。半斤一个,像个小枕头似的,一人俩。所里还每人给半斤酒。这酒是甜菜疙瘩、高粱糠还有菜帮子一块蒸的,味道不咋的,但是度数不低,很有劲。工人们把牛肉、馒头都拿回宿舍里去吃。他们习惯盘腿坐在炕上吃饭。霎时间,几间宿舍里酒香、肉香、葱香,搅作一团。炉子烧得旺旺的。气氛好极了。他们既不猜拳,也不说笑,只是埋着头,努力地吃着。
3.梁实秋《火腿》(节选)
有一次得到一只真的金华火腿,瘦小坚硬,大概是收藏有年。菁清持往熟识商肆,老板奏刀,砉的一声,劈成两截。他怔住了,鼻孔翕张,好像是嗅到了异味,惊叫:“这是道地的金华火腿,数十年不闻此味矣!"他嗅了又嗅不忍释手,他要求把爪尖送给他,结果连蹄带爪都送给他了。他说回家去要好好炖一锅汤吃。
美国的火腿,所谓ham ,不是不好吃,是另一种东西。如果是现烤出来的大块火腿,表皮上烤出凤梨似的斜方格,趁热切大薄片而食之,亦颇可口,惟不可与金华火腿同日而语。"佛琴尼亚火腿"则又是一种货色,色香味均略近似金华火腿,去骨者尤佳,常居海外的游子,得此聊胜于无。
4.席慕蓉《青春》(节选)
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却忽然忘了是怎麽样的一个开始,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无论我如何地去追索,年轻的你只如云影掠过,而你微笑的面容极浅极淡,逐渐隐没在日落後的群岚。遂翻开那发黄的扉页,命运将它装订得极为拙劣。含著泪,我一读再读,却不得不承认,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5.季羡林《黄昏》(节选)
黄昏是神秘的,只要人们能多活下去一天,在这一天的末尾,他们便有个黄昏。但是,年滚着年,月滚着月,他们活下去有数不清的天,也就有数不清的黄昏。我要问:有几个人觉到这黄昏的存在呢?
早晨,当残梦从枕边飞去的时候,他们醒转来,开始去走一天的路。他们走着,走着,走到正午,路陡然转了下去。仿佛只一溜,就溜到一天的末尾,当他们看到远处弥漫着白茫茫的烟,树梢上淡淡涂上了一层金黄色,一群群的暮鸦驮着日色飞回来的时候,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压在他们的心头。他们知道:夜来了。他们渴望着静息;渴望着梦的来临。不久,薄冥的夜色糊了他们的眼,也糊了他们的心。他们在低隘的小屋里忙乱着,把黄昏关在门外。
倘若有人问:你看到黄昏了没有?黄昏真美啊,他们却茫然了。
他们怎能不茫然呢?当他们再从崖里探出头来寻找黄昏的时候,黄昏早随了白茫茫的烟的消失,树梢上金色的消失,鸦背上日色的消失而消失了。只剩下朦胧的夜。这黄昏,像一个春宵的轻梦,不知在什么时候漫了来,在他们心上一掠,又不知在什么时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