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凭栏拂袖拂杨花雪——”
月舞剧院中,台子上的戏子唱着《别情》,声音柔肠百转,眸子中清澈明亮,穿着鲜艳的大红戏袍。“西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台下的观众纷纷拍手叫好,盖过了戏子的声音——不过净是些闲杂人罢了,在这种年代也只有这种人会有闲心来听戏了。倚在门边的北鲲洋呲笑,不屑地望着这群观众。他一瞥而过,眼神停留在一名瘦瘦的面色白净的年轻人身上,他眼镜后的一双眼闪烁着温和的光,与别人不同的是,他始终只是望着戏台上的戏班子抿着嘴微笑。身旁没有人,一群人都离他很远,十分敬畏的神色。
北鲲洋偏过头,在记忆中寻找这个怪人,因为这人穿着的墨色的广袖长衫,在这个年代流行旗袍和中山装,再不济也是休闲的西洋的服装,这种衣服是古代的衣着,却又与这时有些相似的风格。北鲲洋用他那深邃的眸子,冷冷的看着那个男人。
他站起来,走出月舞剧院,伸手拦了一辆黄包车,车夫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小伙子,却贼眉鼠眼,一副精明的模样。北鲲洋皱着眉,撩起衣摆上了马车。
“北警官啊,刚才你在听那安柳小姐的曲?”
“不是,在听安故伍唱的别情戏。”
车夫悻悻道:“安柳姑娘的嗓子真好,那句梅残靥香犹在,柳破金桶眼未来。是真好。”
北鲲洋没答话,车夫又接着搭话:“安先生人,那看上去待人挺好,其实大哥死后一滴泪都没流。”
车夫喋喋不休的话让北鲲洋十分反感,他又回想起在剧中那名戴金边圆眼镜的男人,以及他那苍白的面孔。这时车夫转过头来望身后这名俊朗且贵气的警官,讪笑着说道:“去哪儿警官?”
北鲲洋抬头,挥挥手,“去局里。”
“听说柳家那起命案很棘手?”冷不防的,车夫说了这么一句,“大哥柳向年死在房中,脸被划破了,但致命伤在心脏,且衣服还被整整齐齐的穿上,查出来也有中毒迹象。”
北鲲洋放下手中的报纸,沉吟道:“你……”
车夫笑了笑,打断他,“北警官,在下是来辅佐您的,请多指教,那起案子,你可有眉目,哈哈,我叫岩苏,打个赌吧。”
北鲲洋头也不抬,漫不经心的问,”什么
赌?”
谁知岩苏却卖了个关子,依旧笑着对他说,“咱们去吃个饭边吃边聊。”
于是他们便去了最近一家早市,两人一前一后坐下,岩苏大声说道:“老板来一盏包子两碗粥。”
“你从哪来?”
岩苏说:“我以前在福州军阀做首脑的,后来辞退了回到京城,想着就这样吧。”顿了顿,他又说:“怎么称呼?”
北鲲洋眯着眼:“叫我北警官就好,好了,你要打什么赌?”
“我想赌我们谁先破了这个案子,这案子决定不简单,我得知你们毫无进展,呵呵,我还以为北警官是什么厉害人物。”这句话颇有讽刺,岩苏又大声笑起来,指着北鲲洋笑着说:“你真该看看你的表情,真难看。”他端起粥,喝了一口。
外面下起了雨,原本热闹的街上便少了好些人。似一层薄雾笼罩在京城,北鲲洋想起了那件错综复杂使他头疼的案子,淡然说道:“岩苏先生,这案子虽颇为复杂,但也不至于无眉目。”
“我觉得犯人可能还会行凶,柳向年不只是他的目标。”岩苏望着北鲲洋又接着说,“当时柳向年在房中更衣,准备唱戏,师父师娘在一起,安故伍在唱词,安柳在化妆,而弟弟三茶才10岁都很可疑,偏偏没有任何能做不在场证明。”
目光清亮的男子踏入小馆中,安静的坐在桌前,手中拿着一把折扇,将衣襟一抬,斯文优雅的开始喝茶,小二毕恭毕敬的送来一碗清汤。
“先生请。”
那名男子点点头,柔和的说道:“谢谢。”小二放下汤,赶紧退下,面色紧绷。北鲲洋抬眼望向那名男子,便是在剧院中的那名怪人,男子转过头望向身旁,与北鲲洋四目相对,后者皱着眉移开目光,“奇怪。那位先生是谁?”
北鲲洋顺着岩苏的目光指向那位男子,岩苏咬了一个包子,淡淡说道,“知士仙人你不知道?”
“难怪这么熟悉,原来是他。”
“你和他很熟?”
“不,听说过,上司总和我谈起他。”
容生把手中的折扇一转,收在掌心里,依旧静悄悄的起身走了。小二敬畏的弯下腰,说:“先生再见。”
“怪人,真不懂为什么会那么尊敬这个人。”北鲲洋抿了一口茶,他想起他的的上司,徐三三是一位十分优秀的军官,谈及容生时便一幅既尊重又敬畏的模样。
岩苏双手枕在脑后,嘲弄地望着北鲲洋冷淡的脸庞,“说了任何人也不容小觑,你丫把他弄过来破案一定会顺利的多。”
北鲲洋揉着太阳穴,岩苏的话始终留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同时他对容生除了敌意与不屑,还多了一份好奇,也许多年以后北鲲洋回忆起年轻时种种便会觉得容生其实是是一株鲜艳而危险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