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做什么？”良褚孝直略带疲倦地靠在门板上——这是为了保险起见，如果叶岱波或者丰姩璎忽然结束了谈话上来找自己或者李璇，良褚孝直也能在最早的时间意识到，不知道到时候遮遮掩掩躲躲闪闪。
李璇抱胸站着，其实他还没想好怎么和良褚孝直说他的计划，良褚家已经被灭门了，除了远在其他州的一些分支，良褚家的主家已经不复存在了，与被骨肉兄弟背叛的李璇比起来，他们的悲伤不知道孰轻孰重。李璇沉默良久，他最后长叹一口气问道：“孝直，你恨吗？”
良褚孝直微微一颤，轻声道：“……恨谁？背后的皇上，还是动手的高手，或者干脆、这个荒唐的年代？”
“也许都应该。”李璇想到那天，良褚孝直身上躺着的那个四分五裂的女孩，虽然良褚孝直没谈及，但是李璇想也知道，那个女孩儿对于他来说一定非常重要，甚至比他失去的那只眼睛都要重要，“孝直，我不知道怎么说……你还记得当时，还是早春，积雪尚未消融，你我在院子里漫步，你说良褚家向来顺流，其实当时我听明白了，你是说良褚家不会与朝廷作对，是吗？那时我心气高，以为你同我一般岁数，却显得老气横秋的，便用梅花的特立独行来激你。”
“记得，”良褚孝直闭上独眼，陷入回忆中，“当时我回王爷说，我喜欢桂花，便是想做那种俗气却又能造福大众的人，我没有更高的志向了，一辈子就想为这些劳苦的百姓谋福利。良褚家的家训一直如此，不管是在朝还是在野，不管是前朝还是今朝。我们从百姓里走出来，自然要为百姓谋福利，天下无论是谁家的天下，生活总会是每个人的生活，王爷您……”
“够了，”李璇有些没好气地叫停，“以后别再叫我王爷了，李璇死了，不是吗？”
“您说的对……您见过饿殍吗？”
“听过，但没见过。”李璇很诚实地回答，他曾经是一国之爵，哪里会有饿殍这样的东西进入他的视线？在李璇的印象里，吃饭，就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饿死这种死法，他出生至今真的没有见过。
“今年宋州就有十几人饿死冻死。”良褚孝直淡然道。
“怎么会？”李璇皱起眉头，“今年上报的时候，可是各地都在报丰年，怎么会饿死人呢？再说，你宋州地处南面，怎么也没有京城冷吧，京城尚没有冻死鬼，宋州如何又会有冻死者？”
“丰年也有吃不上粮食之人，暖冬也有衣不蔽体之人，对于那些洋洋大众来说，这世间归根到底只有一种病，那就是穷病。想要根治这种病太难了，或者说，根本就不现实，自古以来每一任皇帝都大抵用上了类似的御民之术：愚民、弱民、疲民、辱民、贫民，这就要求了，那些劳苦大众不可能有更好的生活，他们需要见识惨状，只有见识到惨状，才会珍惜眼前的生活，只有身边有比他更羸弱的家伙存在，他们才会过的心安理得，只有穷，他们才会安生，为生计所困，不至于产生天马行空的想法。”
“你到底想说什么，孝直。”李璇曾经在宫里受学时从来没有认真听过，所以这御民之策对于他来说陌生得要命，听的他一头雾水。
“暴政与手段对于帝王是必须的，之于民，如此。”
“之于我呢？”
“亦是如此。您不牺牲，他缺少大义的名分，您牺牲了，他便是完全正义的一方了。”
“什么狗屁道理。”李璇火了，他笑不出来，一个箭步冲上前，他拎起良褚孝直的衣领，“你想说的就是这些么？”
李璇本来想与良褚孝直商量商量今后的计划，看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如此看来，以后的路还是应该自己走，他对良褚孝直失望了，这个男人……
良褚孝直拍掉李璇的手：“你说得对，这都是狗屁道理，是他们用来粉饰罪行的说辞罢了。”
良褚孝直的独眼中早已冒出熊熊烈火：“我同你讲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会说这种话的良褚孝直从那天开始死了。”
“我现在只想报复李珏，同你一样，与过去的我再无瓜葛。”
“你不再是锦瓶王爷，我不再是江南少爷。从今天起，我号济世郎，我要整治这个分明是错了却强行宣判正义的世界，首先，我就要把李珏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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