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醉了么?
我试探地问道:“你,没事吧?”
他笑得一派正气凛然:“你说呢。”
“看你刚才所行不似作伪,你不会是个惯犯吧……”
“……公子,初次见面就这般说话,会让我对你的形象大打折扣的。”
我忙揖手作礼:“幸会幸会,公子一看便是江湖中人。”
他一挑眉:“何以见得?”
我笑道:“公子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能伸能缩,收缩自如。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中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意气风发,这不是很容易见得么?”
他笑意了了:“我可不曾念过多少书,听不懂什么墨水。”
我笑着:“公子不必太在意文墨,这些都是在夸你呢。” 那人摇头:“倒是不必这般公子长公子短的,唤我名字便好。”
我问:“尊姓大名?”
他笑道:“免尊姓李,名牧遥。”
李牧遥……我咀嚼着,总觉得哪里不对。这名字,似乎女气了点……
“那你呢?”
“我叫……容暄。”
“容暄,”他念了一遍,“倒是个好名字。《素问·五运行大论》中说其性为暄,有温暖之意。令尊令慈对你托付极大啊。”
我有些错愕,意料之外又觉得这人不简单。容暄本是我随意捏造的名字,他竟能讲解出这般道理,倒还幸得我不是什么厉害人物被他取悦了。
“牧遥倒是好本事,竟能解出其理。” 李牧遥笑得一派温和:“廖赞了。”
这便是我们初次见面,说起来倒也有些哭笑不得。我不曾想过,这样的人,是怎么存活下来的,这般欠揍。
李牧遥笑道:“你不是想知道千绝山怎么走么?要不要我告诉你?”
我点头。他却话锋一转:“但你得告诉我,你去千绝山做什么,那里可不是合适你这种公子王孙去的。”
“我知道。”
“你知道?”他笑得有些揶揄:“你知道还去?”
“我听家人说,我哥哥在那,等着人去救他。”
听得这话,他细细打量了我一番,目光中尽是探索,弄得我寒毛直竖。“你做什么!”我一惊。生生截下来后半句,不会是个断袖吧……
他摇头:“你紧张什么?”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焦虑不安,“我洁身自好,没什么怪癖。不过好奇,看不出你家还挺兄友弟恭的。”
我这下算是见识到了他的风格,十句话中有八句都不是正经的。
他起身理了理衣摆:“今晚月色不错,尚还可以欣赏欣赏。容暄,你要不要一起看看?”
我别过头,外面一片黑漆漆的,清凉的月光被轻云遮地半隐半现,洒在寂静的街上。由于已过宵禁,路上没什么行人,比之早上车水马龙显得极为凄清。倒不知他哪来的雅兴说这月色好。反是一种荒凉。
“怎么,你不喜欢这种意境么?我从小到大看了无数回,依旧是喜欢这种风格的。”
我笑道:“牧遥品味独特……既然你盛情邀请,那我也就却之不恭了?”
他从腰间抽出折扇,是用檀木制的,看起来应是富贵人家。
我问道:“但此时已过宵禁,外面怕是去不了。”
“谁说在地上走了?”他一指屋顶,“是在这里。”说着,扯住我衣袖,提轻功从房梁直往上爬,我错不及防地惊出一身冷汗。
他依旧笑意晏晏,“如何?这里风景又没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我强定下心神,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失态:“是高处不胜寒……”
他忽而想起我问的问题,道:“对了,你说的那个地方我可以带你去,但你哥哥可能不在那里了。在那个地方通常只有两个结局,一是被常去山上值岗的林谷村村民救了,另一个,我不太好和你说。”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这种事情,确实不好说,但我还是愿意相信哥哥是被哪个好心村民救了,还在等着我们救援。
秋风萧瑟钻进我的袖子里,带着一股透心的寒意。
翌日清晨,天大晴。风拂杨柳,不知柳叶青。杨柳这种植物十分好种,又寓意送别,故有诗云“无心插柳柳成荫”等。
去年花灯节,七皇兄送了我一盏花灯,做工极为精致,我抱着好久才不舍放下,今年的倒是由于政变而十分清冷了。
想到这里,到还真是感叹物是人非。
李牧遥理了包袱,同我一起去找哥哥,途径曲白镇,日渐高头,烈阳使得我们走不了路,便去寻了个茶棚坐下歇息一会。
旁桌几人在高谈阔论,无可无不可。我们无事,也就听他们说话,多是没什么重要的。
只有一条,这一地带官员连续死亡,死状极为相似,推测是同人所为。由于涉案极大,又兼之国舅到此受刺,牵涉皇族,果亲王之女平乐郡主与之交往甚密,上京强烈请求派钦差大臣查案。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我不由得有些同情起傅映祁来,身为皇帝还真是辛苦呢……
李牧遥见我对此有些在意,询问道:“要不要去看看?”
我点头,又摇头。我对此确乎十分好奇想要一探究竟,但海棠和我说的话我也并非是全然不顾的,这时候该不该去招惹倒还真是个问题。
“想去就去嘛,又点头又摇头的。这么纠结做什么,平白限制了自己。”
“说的也是,”我立下了决心:“那就去看看。”
李牧遥面上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见的笑容。微勾起唇角,“事不宜迟,我们早些走吧。”
“好。”
鸳溪镇集市上,人群熙熙攘攘,三三两两地边走边谈笑,摆地摊的小贩叫地如火如荼。
李牧遥收起折扇拍了拍我,收到我不自觉的抵触,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里便是鸳溪镇了,怎么样,是不是还挺热闹?”
不得不说,鸳溪镇确乎挺热闹的,但缘于我常年住在京城,见过的更好,但还没特别惊奇,“确实呢。”
我二人一路半走半逛地直过了一下午,在尽头,李牧遥忽而“啪”地一声收了折扇,响度之大连我也被一惊,“牧遥……”
他摇头,将折扇往我怀里一掷,便向不远处在看玉佩的锦衣公子跑去。
“哎,我……”徒留我在身后默默看着,这什么情况?
只见李牧遥一把拽住锦衣公子,面带怒容说了一句“混账”,锦衣公子一时有些震惊,不多时便缓过神来,轻笑道:“几日不见甚是想念,但你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谁招惹你了?”
李牧遥平复了心神:“拜你所赐。”
“可你没事啊,”他笑得一脸无辜,“当时陪你买醉,不料中途想起家君嘱托,不得已见你大醉,只好先失陪了。”
……
“这般说来,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嗯,这可不是我说的,”顿了顿又笑道:“是你自己承认的。”
我见李牧遥与他谈话,一时间驻着也不是走也不是,有些纠结,终还是走了过去。人嘛,有主动点。
李牧遥面色不善,我走近旁时,骂了句:“混账。”
我有些错愕,随后反应过来,学着他揶揄笑道:“混账你骂谁?”
“混账没骂你。”正当他疑惑时,我却是忍不住笑了,“牧遥,到时不曾想,你还有自损的心态。”
他一愣,待明白后后看着我的眼神都有些怨怼。
这到底是站哪边的?
锦衣公子亦耐不住笑出了声:“这是你新交的?倒是有趣。”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容暄,初次会面。”
“楚玉竹。”
“今年贵庚?”
李牧遥替他道:“过二奔三。比你大上几岁。”
我“哦”了一声,一句话顺口而出:“玉竹兄。”
不看李牧遥的表情我都可以猜到他此时是有多开眼见,但楚玉竹确实看起来更有一种成熟稳重的温文儒雅,何况他年纪比我大上不下四岁,唤声“兄”到也不吃亏。
楚玉竹点头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我。
我:……他这是对小孩子的方式吧……
我一转头,便见李牧遥笑得一脸不怀好意,表情实打实地在说:蠢货。
我冷哼一声,别过头去挑选摊位上的玉佩:“以玉寄君子,玉竹兄买这玉佩可是要送给什么人?”
楚玉竹摇头,“我只不过拿来玩玩而已,没有送人。但你若是想要,我到可买一个赠你。”
听的这话,我放下手中玩弄的玉佩,“这倒是不必了,我没什么雅趣,玉佩放我这也得不到什么珍惜。”
楚玉竹道:“玉佩只是一个象征,但它代替不了物主本人的品行。但如你所言,以玉寄君子,既是象征,自然也有它的一定的意义在。并不是说没有雅趣这玉就无用了。”
李牧遥打住:“得了得了,就你道理多,说一大堆的话,听不懂。”
楚玉竹笑地一脸轻蔑:“那就是你的脑子问题了。”
其实我觉得,他们相处的方式简单点就是互怼中过去的。
李牧遥的率真放达,楚玉竹的温文儒雅。凑合着倒也是不错的。
可惜他们看起来并没有这个觉悟,争得不亦乐乎。
李牧遥一拍扇子:“差点忘了!容暄还要去千绝山找他哥哥,”似乎极为气恼地一推楚玉竹,“差点因你忘了正事!”
我摇头:“没事,我们不还要查这里官府连案的事情么?先呆上一段日子吧。”
楚玉竹皱了眉头,阻止道:“此事你们不许参与。”
“为什么?”李牧遥面露不悦。
“我说了不许便是不许,你若是敢插手就试试。”他说的风轻云淡,却平白令人生出一种压迫感。
李牧遥看了我一眼,继而道:“凭什么你说不查就不查,容暄唤你一声兄长你还真把自己当权威了?”
“这事太危险,你做不了主。”楚玉竹说得坚决。
“这事你也阻不了我。”
楚玉竹面上有些不悦:“你是非和我对着干吧?”
“你猜猜看。”李牧遥说着,一把拽了我提轻功要走,楚玉竹却是从后拉住了我衣襟,我一惊,险些摔倒。李牧遥见状,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与楚玉竹打了起来。
二人武功看起来都不弱的样子,一时半会估计不会停下,我有些着急,不知该怎么帮忙。暗暗后悔起当初武术师傅教课时不好好听。
正当我想着要不要找救兵救场时,一名飘飘然如嫡仙般的女子插手将两人分开。反手对着李牧遥便是一巴掌。
我目惊口呆地看着李牧遥被打,神识有些混乱。这算什么回事?
李牧遥诧异地捂脸回头,说出了令我更震惊的话:“姐姐,你打我做什么?”
女子侧目而视:“你是我弟弟,不打你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