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满目纯白的花雨。
心里思慕着人,见了泉上的蜻蜓,也疑是从自己身里出来的梦和游魂。①
而生命里唯一亮着的光,是云深不知处最冰冷的“雪”。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白雪”的微光隐约勾勒出枝头玉兰摇曳的影子。
银白色的庭院,樱草色的花笺,紫色的龙胆。
澄澈干净的双瞳剪水,凝望着蓝忘机的背影。
心里独自描摹着恋慕的春彩,手指迟疑地探过去,握住莹莹一袖白雪。
“蓝湛......”魏无羡开口。
“累了吗?”蓝忘机侧首问道。
“云深不知处的山门好远,我有些走不动了。”
虚弱难言,魏无羡微微垂下眼帘,稍后复又睁开双眼。
“蓝湛,你拉着我一起走好不好?”
站在宽阔的白玉阶上。
十指紧扣,普通又恩爱的恋侣。
蓝忘机凝视着他的双瞳:“既然累了,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我以为假装不在意,忍一忍,就能和以前一样。”
回忆着失去金丹的痛苦,暗觉沉重和落寞。
难以捉摸,而又可悲的过去和未来,不知何时爬上心头。
魏无羡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更不知道该如何去说,黯然神伤,“但实际上,我却连走出云深不知处都做不到。”
转瞬间,泼墨的黑衣上,已覆满白色的花雪。
“蓝湛。”
“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痛苦却很绵长。想遗忘的忘不掉,想变好的也好不了。我很害怕,终此一生碌碌无为,连江叔叔的仇都不能报......”
松风飒飒,撞罢晚钟。
忽然,蓝忘机走到他面前,双膝一屈,强拉他上来。
“蓝湛!”
步履坚定,越过那些隔过黑暗的花和水。②
蓝忘机背着他走下山门,“以后,你不能走的路,我背你走。”
“如果前面是泥坑......”魏无羡问。
“跳过去。”
“但是,两个人会不会太重了。”
“无所谓。”
昨日、今日、明日,恋着君的我,愿细听空中柳浪,愿静赏湖上微光,知情之所始,亦知其所终。活着便无其他,只要君在我背上,便是奇迹。
“蓝湛。”
魏无羡双臂微收,搂紧他的脖颈,“我在蓝氏求学的时候,曾听先生讲过立派先祖蓝安还俗的事情。他一生只为一人而入红尘,而你是蓝氏的后人,所以——”
所以......
“你想问什么?”
蓝忘机倾听着身后跳动不已的心语,情愫如川,奔涌不息。
乌黑的头发上覆满纯洁的玉兰。
而自肩头垂下的手,却苍白的可怜。
和雪一样白,又如月光一样飘渺,都零零落落地淤积在那白皙的肌肤上。
“蓝二哥哥,你会不会和你的先祖一样,一生一世,只喜欢一个人?”
蓝忘机默默不语,以啸音唤来白马。
风入蹄轻,树下魏婴。③
“对不起,我太差劲了。总是问你这种问题......”
魏无羡自责道:“蓝二哥哥,你不要生我的气,也不要不理我。”
云中寂静,唯有银河流水声。④
默不作声的蓝忘机在魏婴面前撒下细语。
“你我之间,不必说对不起。”
或许,唯有不安的爱,才更刻骨铭心。
只是这悲哀的味道。
我尝的太早了。
“我没有生气,也没有不理你,我只是在想——”
“为什么......”
“你听不到,我心底的声音。”
“你心底的声音?”魏无羡问。
策马而走,奔向灯火烂漫的彩衣镇。
今夜微明——
迷蒙马前行。
狐狸变作公子身,灯夜乐游春。⑤
星桥楼台人欲下,却入静坊青荧空。
蓝忘机再度开了口,“人易老,事多妨,梦难长。”⑥
“不如意事常□□,可与人言无二三。”⑦
“人之一生,须说清楚的话实在无多。”⑧
“但恰好有这样一句——”
“生之为灿烂,死之为永恒,而我于这世间,只为你。”
“魏婴。”
“我喜欢你。”
时值仲春下旬,城内中街的大路两侧,摆满了摩诃罗。
精巧饰以金珠者,其值不赀。⑨
蓝忘机忽然停下脚步。
“魏婴,喜欢这个吗?”
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恰好是一尊玉质的摩诃罗。
魏无羡点点头,诸如此类耍货自然来者不拒,“喜欢。”
“我买给你。”
眉宇之间深情,钱袋之间才知。魏无羡拦住他,“蓝湛,你今日带我下山,不是出来修炼的吗?”
“无妨,散心而已。”
蓝忘机将摩诃罗收于乾坤袋中,系在腰间,“你还喜欢什么?”
“喜欢你。”魏无羡笑着看向他。
皎皎月光照我相思,夜雾桥畔,恍动着白色朦胧的身影。
魏无羡将手指伸过去,轻搔那清冷的掌心,“特别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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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引用的是:日本平安时期女诗人——和泉式部的和歌,原译文为“心里怀念着人,见了泽上的萤火,也疑是从自己身里出来的梦游的魂”,引用的时候结合情景,修改了一点用来营造意境(见谅~)
②引用的是:江户时代后期、新选组队士——冲田总司的俳句,原译文为“那些隔过黑暗的花和水。”
③⑤引用的是:日本画家——与谢芜村的俳句。③的原译文为“风入蹄轻,树下落樱”,本文根据语境有修改了一点。⑤为译文原句。
④引用的是:日本俳句诗人——高滨虚子的作品。④原译文为“寝中寂静,唯有银河流水声。”根据本文情境,略有修改
⑥引自:森下典子所著的茶道书籍——《日日是好日》
⑦引自:宋朝诗人方岳的《别子才司令》
⑧引自:中国当代作家、画家——木心先生的《琼美卡随想录》。
⑨引自:宋代周密《乾淳岁时记》。摩诃罗,古代一种人形玩偶。不赀,无法估量。
《三生忘樱集》里的蓝二哥哥话多一些。
因为不多的话,不足以表达他对魏婴的感情。
羡羡毕竟迟钝一点,就要汪叽多说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