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教皇冕下

就在阳光凿破彩色玻璃，与螺旋飞舞的尘埃热烈相吻时，立于埃尔顿宫横梁上的长颈荆鸟正张开双翼，同时静态翻滚的云翳投下一片阴影，而一双盛满湛蓝的眼睛睁开。

　　那双眼睛看向来人，是一名侍者，他谦卑地低垂头颅，长袍后缀的飘带打在狭窄的玄关壁上，他小步快走，而后单膝下跪，向这双眼睛的主人恭敬行礼。

　　“请您的安，圣安娜城乃至主的圣光恩照下的每一寸土地的守护者，日与月的青睐者，仁慈与威严的……”

　　“什么事？”坐在正座上的人打断道。

　　“尊贵的教皇冕下，忠实的护卫骑士在圣安娜城内发现了一个恶魔，黑发黑眼！据说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侍者垂着脑袋，盯着大理石地板上的花纹，良久没有得到指令，于是斗胆抬头窥伺圣颜。

　　那位冕下将手中的羽毛笔搁下，他微微侧头，那头被称赞是耀日染就的齐肩金发，自肩头而下，栖息其上的日光跌落，又在那象牙白的肌肤上歇息。似乎是感受到了窥伺的目光，那双采撷了天空一角的眼睛，倏的对上侍者的眼，凝结着极地海冰一样的光。

　　侍者一惊，赶忙低下头去，暗暗唾弃自己的冒犯。

　　“下去吧。”

　　侍者又行了个礼，缓缓后趋。

　　“等等。在哪？”

　　“上……上一次汇报，是在一无名小巷里，旁边有一个精灵。”

　　书房的门轻轻关上，侍者退了出去。虽然行得冒犯，但是得见教皇冕下的圣容，真是天大的荣幸……或许可以将剩下的月钱捐给教堂，以感念主的慷慨。

　　那位冕下垂下眼帘，盯着眼前的书籍。精装《光明颂诗》的封皮下，是一部小众的异大陆游记。沾染上玻璃彩色的光斑扑在纸上，随着上面的字符一同起舞，海潮涨落般，冲刷着他的心。

　　黑发黑眼。

　　据光明神教的教义和相关神学著作，黑色是不详的颜色，信徒们对“黑”讳莫如深，除了临刑的死刑犯穿着黑色的囚衣，意味着诅咒罪孽深重的犯人即使在死后也不得安宁，永远痛苦于无边的黑暗之中以外，人类的国度不会有人穿着黑色。但凡眼睛、头发有其一为黑色，便是终生低贱不得翻身，而眼睛与头发皆为黑色者，恐怕真的只有深渊深处爬出的恶魔了。

　　黑发黑眼。

　　他迄今已经翻阅了一千三百二十三本游记了，但是除了西陲深渊外，从未有关于有黑发黑眼特征族裔的只字记载。

　　……黑发黑眼。

　　那个自幼年起，至今无数次翻搅他的睡梦，令他……不得安宁的人，便是黑发黑眼。

　　这位冕下将发丝挽回耳后，湛蓝的眸子划过暗芒，只一瞬又消失不见，无垠的海洋漠然，其中的漆黑漩涡沉默着，全然看不出那一瞬的惊涛骇浪。

　　即使是恶魔……

　　长颈荆鸟长长的喙穿破云层，啼鸣着，返回埃尔顿宫的上空，在横梁上站定，梳理起美丽的白色羽毛。

　　埃尔顿宫，以教皇埃尔顿一世的姓氏命名，是这位神之使者的府邸，位于圣安娜大教堂的正东方位，清晨的第一缕曙光，自埃尔顿宫高大横梁上的彩色玻璃穿过，直直照亮圣安娜大教堂中央，光明神像那仁慈圣洁的面庞。

　　阳光仍在起舞，桌上的书页随风摆动，哗啦哗啦，疾风乍起，书被吹倒在地，发出声响，惊起了横梁上的长颈荆鸟。

　　然而这座府邸的主人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