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吟在药王谷里过着按部就班的日子,虽然平淡但不平常,一颗心被忆君占了个满,甜滋滋的小孩子捂热了他父亲的整颗心。
不知不觉就到了重阳节。
那位谢公子已经在谷中待了五六日了,毒解了大半,正常生活已无妨碍,只是容易累,精神还是不太好。
不过这位公子的精气神是分人的,和伏宇在一处时总容易犯困,但凡涉及到邻居顾晚吟的事的时候却又精神的很。
这不又在听伏宇打听来的关于顾晚吟的消息。
“顾公子是去年秋天到的药王谷,应当是和李……南尧太子分开后就一路来了这里。这药王谷的主人和顾公子是多年好友,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对顾公子颇为照顾。”
那位谢公子坐在床沿上,似是自嘲又似讽刺的道:“哼,顾晚吟,顾晚吟,没想到你能耐大的很,南尧太子被你迷的团团转,这药王谷的谷主你也捏在手心里,厉害厉害啊。”
他抬头对伏宇继续道:“那个小孩子是怎么回事?”
伏宇拱手回道:“据说是顾公子的孩子,至于其他的便问不出来了。”
孩子还有哪个孩子,自然是忆君小可爱。这位小可爱平时讨人喜欢的很,白白嫩嫩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泉水般清澈。
就是哭起来不太友好,惊天动地,每次于晴听到总要离得远远。
从前,顾晚吟没有邻居,自然也谈不上吵到了谁,只是现在隔壁有人了,就不可避免的吵到了那位身中剧毒的谢公子,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谢子慕心中百转千回:他有孩子了?他成亲了?他怎么可能会成亲?莫非是李修宴的孩子?孩子的生母是谁?操,到底怎么回事?
伏宇看遍自家主子脸上的表情变换,不忍的叫到:“陛……公子,公子,公子。”
一遍比一遍的声音大。
谢子慕醒过神来,没有好气的看了伏宇一眼:“你有病?”
伏宇:“……”
怎么就成了我有病。
再回头一看,谢子慕就已经向外走去。
伏宇叽里咕噜的从地上爬起来,拽住谢子慕:“公子要去哪?”
“探查军情。”
伏宇“哦”了一声,本想像以前一样跟在谢子慕后面。
谁知却听见前面轻飘飘的传来一句:“不必跟着。”
伏宇:“……”
这边顾晚吟刚把那位哭的惊天动地的小祖宗哄睡着,累的腰都直不起来。
于晴非常有眼力劲的扶着顾晚吟坐下,用柔和的力度给他按着后腰。
“公子可真是辛苦了。”
顾晚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小孩子都是这样,他这样活泼,我反而开心。当时还怕自己身子不好,弄的小孩子也会孱弱,如今看来是我多虑了。”
顾晚吟喝完手里的茶后,就带着于晴离开了偏殿。
秋日午间的阳光灿烂夺目,照在人身上暖意洋洋的。
顾晚吟忽然开口说了一句:“今儿是重阳节。”
于晴回道:“是啊,公子,今天是重阳节呢。”
顾晚吟遥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峦:“重阳节应该和家人登高祈福的。”
于晴大概猜测到顾晚吟的心思,应当是想起以前重阳节和太子殿下出游的事。
于晴小声的唤了一句:“公子……”
顾晚吟回过头,绽放了一个清丽的笑容:“我没事,阿晴,去吧凤鸣取来。”
于晴踌躇道:“公子要弹琴吗?”
顾晚吟点头:“了表思念而已,去吧。”
其实不怪于晴担心,凤鸣乃是李修宴送给顾晚吟的生辰贺礼,也算两人的定情之物。自李修宴死后,所有人都有意识的不再提起有关他的一切,只为顾晚吟可以不再那么伤心,不想让他睹物思人触景伤情。
于晴很快就把琴取了过来。
顾晚吟的手指轻轻搭上琴弦,随意拨弄了几根,发出的响声清净而幽远。
随后一首婉转悠长的曲子从手指间倾泻而出。
谢子慕经过升月院门口的时候瞧见顾晚吟拨弄琴弦的样子,纤纤玉手,白皙细腻,在阳光的照耀下手指尖露着微微的粉色。那生涩僵硬的琴弦在这样一双手的弹奏下,发出动人的音调。今日他穿的是白色衣袍,更像是九重天上的神仙,即将飞升。
就这样谢子慕很不争气的被人家迷了眼。
顾晚吟弹完一曲后偶然抬头发现门口站了个人,他倚在门框上,呆呆的看着他。
顾晚吟觉得奇怪,却还是不失礼仪的让于晴把人请了进来。
走进了才看清,这人生的极其英俊,剑眉星目,黑色暗纹苏绣工艺的衣裳,又给人填了几分威严和气势。
他心道:“这人生的可真好看。”
顾晚吟招待着人:“公子请坐,阿晴去沏茶。”
谢子慕挑了个可以把人看的最清楚又不让人反感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
顾晚吟礼貌的询问着:“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鄙性谢,名子慕。”
顾晚吟了然:“谢公子可是被这琴声吸引了?”
“嗯。你这琴弹的好听,不知是哪首曲子。”
顾晚吟轻笑:“它叫《相思引》,是我创的,公子不知道很正常。”
“相思”,不知是不是见到喜欢的人有些傻,谢子慕问了一句很白痴的问题:“你在思念什么人吗?”
顾晚吟点头:“是,是一位故人。”
“想他就去看他啊,在这里弹他也听不到。”
顾晚吟仍旧笑着回应:“看不了了,他不在了。”
然后,一个更白痴的问题从谢子慕的嘴里说了出来。
“哦?不在了,去哪了?”
话音刚落,谢子慕就意识到了问题,反应过来,他说“不在了”的人应该是死了,这死了的人不就是李修宴吗。本来心中还有愧疚,这下知道了一股子怒气冲向脑门冲散了那点内疚。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面面相觑,分外尴尬。
就在此时,于晴端着泡好的茶回来了,打破了这份不寻常的气氛,
顾晚吟帮着于晴倒茶,听见谢子慕开口:“我看你那把琴通体黑色,却又隐隐泛着幽绿,想来是使用千年的梧桐木打造,琴音润、静、透、清、匀,音色绝佳,琴弦应当是用的罕见的春蚕丝,若我所料不错这把琴应该是传世名琴‘凤鸣’吧。”
顾晚吟的眼中泛起赏识之意:“公子竟然精通古琴。”
谢子慕听见这句夸赞,差点上天,谦虚的摆摆手道:“闲来无事,瞎看。”
顾晚吟自然知道这是谦逊之言,也不多说,只是喝完茶后又继续弹奏。
这次弹奏的是《陶然》,陶然乃是前朝音乐大家钟旭流传下来的名作。这首名曲本有上下两部,上部为《陶然》,讲述词人追求美好的生活的希望;而下部《忘机》,讲述的是词人已经追求到了美好生活,沉醉生活的满足。
顾晚吟功底深厚,就算是完全不懂琴的人也很容易沉浸在里面。
等顾晚吟弹完上部《陶然》后,谢子慕以为他会马上接上下部《忘机》,却发现顾晚吟迟迟没有动作,不禁有些疑惑。
“怎么停了,这首曲子不是应该还有下部吗?”
顾晚吟面露遗憾:“谢公子有所不知,传说下部《忘机》早被西魏皇家收藏,民间已经失传许久了,我虽不信传说,但几番托人打听确实不见《忘机》之曲的踪迹。”
谢子慕一下也有些惋惜,无法听见下部的天籁之声,转念一想,《忘机》既然在宫里那到时候找到给他不就行了。
这样一想谢子慕又开心了不少,不过要克制,不能让他看出来。
两人就这样带着两份心思,从午后谈到了傍晚。
顾晚吟心情甚佳,自觉是觅到了知音,甚至想把人留下来吃晚饭。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他想邀请谢子慕时,于言匆匆跑来。
于言平日都是在忆君身边,这么着急,莫非是忆君出了什么事,一想到忆君可能会出事,顾晚吟的心紧紧一缩,险些呼吸不上来,又因为有外人在所以还在面上极力保持镇定:“怎么了?”
“公子快去看看吧,小公子醒来只是哭,也不吃东西,也没有方便,就是不知怎么回事。”
顾晚吟听完于言的话就要走,忽然想起院里还有个人,只好回首表示歉意:“谢公子,实在不好意思,孩子哭闹,我必须去看看,失陪了。”
谢子慕识大体的道:“快去吧,孩子重要。”
顾晚吟点了点头,领着于家兄妹不见了踪影,只剩一个孤孤单单的谢子慕,被落日的余晖拉出老长的一个身影来。
他在石桌前又坐了一会儿,倒了杯茶,刚端起来就又重重放下,无缘无故生气的道:“这小孩子哭的可真不是时候,一定是故意的。”
此后几日,谢子慕总是去隔壁串门,隔壁主人是个好脾气的,每次都是热情款待上门的客人。
两人很是投缘,从古琴聊到书法,从书法聊到绘画,从音乐大家钟旭聊到书法大家王谷,再从书法大家王谷聊到绘画圣手张瑞。
从熹微聊到正午,再从正午聊到日暮,相谈甚欢。
只是每次顾晚吟有心招待一下这位知己的时候,总是被忆君给打乱。顾晚吟都怀疑忆君是不是病了,可无论是于晴还是木清书都没有诊出任何问题。而忆君确实也没什么事,只要看到顾晚吟就开始笑,开始好好吃奶,一扫颓势。
又一次,顾晚吟正在和谢子慕讨论各家思想,因为辩论了半日还没个结果,他便有了留谢子慕在此处用饭的念头,只是谁知还没开口,于言再次风风火火的出现了。
谢子慕一眼便明了这人来的目的,有涵养的送走了主仆二人。
等二人离开后,谢子慕闲来无事琢磨出了一个重要结论。
“这孩子一定是我的克星,和我犯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