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勉在暗处推波助澜,几日间蔺沧海便将京城闹得鸡飞狗跳,可那个户部小吏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论怎么调查都找不到半点踪迹。星落也知道此人必定有人在后面护着,凭借自己自然难以作为,所以在妙香阁的露台上对着皇宫指桑骂槐发泄了一通,便静下心来全力恢复作坊生产,她心知自己此时首先是一个商人,赚钱才是第一要务。
在作坊里,星落指挥着匠人将修复好的铁轴吊装到了位置,与水车和车间里面的设备连接完成之后,听着转动起来的吱吱声,这几日压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小姐,老爷来了,正在小楼里等着小姐。”瑾儿凑近星落,在她耳畔轻声说道。
“知道了,我这便去。”
星落在水管处将手洗净,来到办公的小楼,端木连山正俯在桌上,认真的看着图纸工艺,一边掐算着物料用度。星落见了心中暗笑,接着轻咳一声,说道:“父亲今日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
端木连山这才回过神来:“你可是许久都没回家了,我来看看你,康儿也是想你想的哭爹喊娘的。”
“那小子想来找我,让人送来便是了,也不过一刻的车程。”
“你还知道不过一刻的车程,从你来京两个多月,你回家了几次?
“父亲也应该知道,我这里此时忙的焦头烂额,哪里有时间回去。”
父女二人拉着家常,偶尔又被星落挤兑两句,端木连山也不与她计较,只是见日头渐渐西落了,才从袖袋中拿出一个信封交给星落。
“原本这作坊的物料人工都是我垫着的,今日户部居然舍得出钱了。”星落接过信封眼神一亮,在手中捏了捏厚度,含笑说道:“不过朝廷何时也开始用我那银庄的银单了?”
可当她将信封撕开,抽出来的却是一本册子,星落原本的灿烂笑脸瞬间拉了下来:“这是什么,账单?”
“这里面一共记着八人,都与作坊纵火案有关,每页都有着名字,住址与样貌生平的描述。陛下见你这几日加你闹得有些过了,所以遣人调查了一番,你只需让手下人按图索骥即可。”
“哪来的?”
端木连山伸出手指向上面指了指,老神在在。
“锦上添花?”星落翻看手上的册子,脸上升起了不悦,“我看是借刀杀人,排除异己才对,父亲什么时候也掺和这些事了?”
“身为臣子,自然要有觉悟。陛下的要求,怎有不做的道理。再说为父只是来传话而已,女儿不要这样……”
“觉悟?哪怕是错的也要做?”
“无关对错,这是君臣之道,你现在不懂,以后……或许就懂了。”
端木连山自知理亏,又看着星落脸色涨红,于是趁着星落还未发飙,借口城门将关,转身就走了。星落在窗边老爹的背影便是一阵牙根酸痒,原本以为父女情深,久日未见才过来探望,哪想老爹成了人家的传音话筒,还把自己当成了打狗的棍棒,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推开窗子向外面扯着嗓子骂道:“真是豁出去了你那张老脸!”
今天是七月十五,朝廷休沐日,烨皇难得的起了晚了一些,睁眼之时,已然日上三竿了。
侍寝的嫔妃早已经被打发走了,烨皇躺在榻上,盯着房梁自省了半刻,一把扯掉身上的薄毯,露出身上健硕的肌肉。双膝猛的一曲,腰身一挺,烨皇从榻上一跃而下,稳稳的立在房中。
侍女帮着穿上罩袍,烨皇说道:“老曹,昨夜动静怎样?”
曹内侍抿着嘴巴偷笑:“老奴在殿外听得仔细,陛下龙精虎猛,动静自然不可小觑。”
烨皇脸色一沉,不怒自威:“你真是胆子大了,孤说的是外面。”
曹内侍厚着脸皮辩解:“老奴说的就是外面,星落的手下在京城里四处拿人,可是真真的折腾了一宿。”
老曹恭维了一圈,一通溜须拍马之后终于把话圆了回来,瞄见到烨皇脸色上了喜色,一颗悬着的心才堪堪落下。
“文武百官有什么动静?”
“今日是休沐,各部并无主官值守,想要闹事的人都被门前的军卫挡了回去。不过……”
“不过什么?”
“听闻那女子并未抓了八个人。”
“有人逃脱了?”
“那女子昨夜一共拿了百余人,现在统统的不知被看在了何处。”
“百余人?”烨皇听了先是一怔,然后冷笑着:“原本只想起几颗钉子,这恐怕是连根都拔了,让其断子绝孙了吧。算了,随她去闹吧。”
“二殿下也是在帮着,那女子身边倒是还有一人,暗中动用了京城坊间的地痞无赖。”
“可是蔺沧海?等够说动全城的地痞,孤想不到除了此人还有哪个。”
“正是那人。”
烨皇负手在房中踱步,冷不丁张口问道:“老曹,蔺沧海与李书白比起,谁优谁劣?”
曹内侍毫不思索便答道:“李书白皆为上等。”
“你说的也是,蔺沧海当年就是个天地无惧的人物,若非力不能及,此时他怎肯居于人下?不过……”烨皇轻轻叹气:“如今星落与老二已然沆瀣一气,又有李书白与蔺沧海在一旁帮衬,党豺为虐还是狼狈为奸?希望有了这些个角色,能够燃起老大的斗志吧。”
蔺沧海动用了关系,忙活了一夜抓了百余人,除了名册上那八人送到了楼上,由星落直接审讯之外,其余的人都被铁链锁在一起,关在妙香阁的地下酒窖里,由几个带刀的护卫看着。凡是交头接耳者,不分青红皂白就是一顿殴打;有人反抗,护卫抽刀便给他放血,任他血流遍地也不收拾。如此来回几次,这帮人也学得聪明,不敢在言语了。
星落在五楼的一间屋子里,名册上的八人都被铁索捆着,任凭那人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一群护卫围着,手持胶棍不住的往其身上暴打,一时之间,屋内唉声不断。
“蔺头领,”岑岒向蔺沧海问道。“如此暴打一番,若是失手打死了重要之人,岂不是断了线索?”
“这叫杀威。”星落自门外进来抢过了话头:“不打一顿,怎么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开口。”
岑勉见了星落,微微施了一礼,又转目横扫,只见到了瑾儿跟在身后,便问道:“李先生为何不在身边?”
星落疑惑道:“殿下找先生有事?”
岑勉说道:“昨夜与李先生在长乐坊拿人之时,有一人逞着主家护佑,胆敢动刀反抗,李先生只以木枝为剑,削掉了那人半只手臂,这般身怀绝技之人,在下自然起了结交之心。”
星落用眼角撇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还请殿下收起招募之心吧,你不合我家先生的口味。”
岑勉略显尴尬,退了一步也不言语了,星落对蔺沧海说道:“蔺大叔,可以开始的吗?”
蔺沧海拱手说道:“差不多了,不知小姐向先从那一人开始?”
星落自怀中拿出那本名册,随便翻了一页,说道:“户部的陈新是哪个?”
立刻有护卫将一个汉子将一人拖到了星落近前,星落笑着问道:“时间紧迫,所以本姑娘只问你一遍,你可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那人钢牙紧咬,面带着不忿,塌陷的眼眶里透着凶光:“在下不知何处得罪了小姐,也不知有什么该说的!”
“你若是只想与我说这些?这顿毒打岂不是白白挨得了。”星落摆手,接过瑾儿递来的手包,从里面拿出那把精巧的手弩,握在了手心,“你是第一个,应该对身后之人做些表率才对。所以,本姑娘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有什么想说的?”
“在下乃是户部门下小吏,虽说未有品级,好歹也是陛下任命的命官,小姐这般做岂不是在打陛下的脸……”
那人话音未落,星落手起,只听她手中一声爆响,待硝烟散尽,这汉子脑袋耷拉着,额头上一个拇指大小的小洞,鲜血涓涓而流。
那声爆响将岑勉震得神魂一颤,看着星落手中的小弩,心中所想:这般利器,莫非就是父亲惧怕之物?
星落摇动手柄,拉起手弩的弓弦,重新换上了新的弩剑,慵懒的说道:“抬走吧,下一个。”
立刻有护卫拖着两个人一同出来,星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来真是有人忍受不了我的酷刑了。好吧,两人便两人,你们谁先说?”
这两人中,一个已被星落的手段吓破了胆,浑身战战兢兢,牙齿乱颤,说出来的话语也是囫囵不清。
另一个精瘦之人,虽然也被打的面目全非,好在眼神伶俐,还未等星落来到近前,便开始说道:“小人栾碁,乃是礼部接待外事的小吏,在朝中也有些熟识之人,小姐有什么欲要知晓之事,张口问了便可,小人定然知无不言。”
“这月初八夜里,城外本姑娘的作坊被人放火烧了,你都知道什么?”
栾碁说道:“小人确实知道一些,不过小姐可否先解了锁链,再不济换个地方说话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