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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逍遥异事

碎星谣

国师的府宅不过是一个三进的院子,前厅会客,内宅休息,与寻常富贵人家无异。不同之处在于,原本是花园的后宅被改成了一间道场,国师平时便在此间修行。

  一个道童引着胭脂来到道场门前便离了,胭脂轻手将门推开,屋内昏暗无比,隐约看见中央坐着一人,由于房中唯一的光源在这人身后的供台之上,看不清这人容貌,只能见着那人的人影随着身后供台上那两道残烛光影左右摇曳着。

  “进来坐吧。”那人声音沙哑浑浊,如同一口浓痰卡在喉嗓之中。

  胭脂按照那人说的,来到近前,隔着一方长案,与那人面对面坐下。

  刚一落座,那人便说道:“伸出手来。”

  胭脂神情一怔,不知如何应对,那人又说道:“伸出手来。”

  那人三番两次,胭脂只得轻轻撸起衣袖,案上有一方枕垫,胭脂识得,这乃是左方郎中把脉诊病之物。那人伸出二指轻轻搭在胭脂脉门,胭脂便觉一股奇妙的气息顺着触及之地进入自己的身体,然后那股气息犹如千万只蚂蚁一般顺着经脉在全身游窜,周身酸麻无比。

  “你是何人?”那人将手收回,轻声问道。

  胭脂强忍着不适,声音颤颤:“国师将我请来,不知我是何人吗?”

  那人厉声道:“你到底是何人!”

  “我是星落,星家的小姐。”

  胭脂说完,还想争辩几句,哪知脑中猛然间白光一闪,无数妖魔鬼怪,稀奇古怪之物从那白光之中狂泻而出,在灵台之中乱窜。胭脂紧咬银牙,欲要提神,却无力反抗,眼神中一阵恍惚,翻着白眼栽倒在地。

  广泓上人眼神厉色,盯着门外说道:“琉璃仙子,你就如此惧怕与我?居然找了替身!”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一月前小女子在岫海便遇到了强人要取我性命,虽然有惊无险,但那背后之人仍藏于幕后,本姑娘不得不为之啊。”

  道场前门打开,星落在门外现身,三千清丝被盘成了发鬓,由几根晶莹的簪子定着,身上一袭蓝白相间的纱裙,长及曳地。只是不知用了什么,令她周身幽光袅袅,发梢无风而动,尽显仙气飘逸。

  “说实话,上人确实没有给我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星落缓步来到桌案前端雅而坐,也不理会地上抽搐的胭脂,只是说道:“若不是为了我的人,本姑娘才不会亲自来见你。”

  “仙子这身妆扮,我可是许久未曾见过了,只可惜这身衣服乃是凡间之物,少了些许仙气,配不上仙子容貌。”

  星落说道:“只是一身平常衣裳而已,上人也能联想仙界之事。”

  广泓上人又说道:“你可是用了什么手段,我那门官就这么随意的放了你进来?”

  星落转目在屋中横扫一番后说道:“你这国师府宅也是太过寒酸了,我未想到此间宅院除了上人之外,居然只有一个门房和一个道童,真是枉负了你这一国国教掌门的名头。”

  “哪里来的教徒,不过是帮着陛下做了些事情,陛下见我可怜,随意封赏的名头罢了。再说,修行也是修性,我此时若不是凡胎,何须有人照料。”

  “我在门外之时,那个门房便明里暗里向我索贿,所以我给了他一万两银子,他便让我进了门。不过那个道童倒是明目张胆,直接想来我手中抢夺。所以,我那个随身的丫头一时不忿,替上人管教了一番,打断了他两只手,一条腿,这要上人见谅了。”

  “你的作风倒是一直未变。那小畜生你打了便打了。其实若不是念他平日里照顾我的起居辛苦,我也想打他一顿。”

  “上人在白日里那些护卫去了哪里,为何不在府宅之中护着,难道上人那撒豆成兵的本事仍未钻研透彻?”

  “仙子也说了我这府宅寒酸,国师之名也不过是给皇帝炼制仙药时,皇帝赏赐的名,平日又无半分的俸禄,哪能请得起那么多的人手。所为我向皇帝借了几员兵将,将你请来之后,自然就还了回去,哪曾想请来的只是你的替身。”

  广泓上人不等星落答言,又笑着说道:“仙子也用不着话里话外的脏我,即便我此时被仙君收了仙力,单凭肉身技艺,十个李书白也不是我的对手。”

  说起李书白,广泓上人话题又是一转:“不过,你与李书白一直以来都是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的,今天他怎么没在你的身边?”

  星落听广泓上人提起了李书白,想起他在十字街说走就走的作为,只觉牙根酸痒,便说道:“那怂包或许早就知道了上人在京,不敢来见你,半路了便找个缘由丢下我走了,却只将我蒙在鼓里。”

  京城城墙高八丈,四角有四座鼓楼,乃是征战之时示警所用,李书白此时正双臂抱肩,站在鼓楼之巅,任凭夜风习习,远远的望着城中万户的灯火通明,忽然觉得鼻中一痒,一个喷嚏便打了出来。

  “这已是初夏了,夜间还是这般阴凉。”搓了搓鼻尖,李书白见响声引来了巡夜的兵卫,连忙纵身一跃,身形隐遁在茫茫夜色之中。

  “这倒是像他的作为,若说不想见我,只怕李书白比你更甚。”广泓上人身子向前倾斜,接着说道:“伸出手来。”

  星落也不矫情,将衣袖撸到手肘,露出洁白晶莹的手腕,轻轻的放在枕垫之上。广泓上人探出二指,搭住星落脉门,星落瞬间只觉灵台一滞,仿佛身上灵气都被抽离,但紧接着又觉周身轻松,精神惬意无比。

  稍过了片刻,广泓上人将手收回,微微摇头:“话说:混沌初开,一分为三。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落,为地;天地之间,万物漂浮不定,为五行。

  五行凝聚成灵,又分七等,尊、圣、神、仙、人、鬼、魔。

  人死为鬼,鬼死成魔,魔死后又转生变人,轮回往复,无穷无尽也。

  后有一奇人无视生死,以身为拱,辅以五行灵石,吸收天地之灵气,终成完全之功法,逆天改命,修仙成神。

  你知道此言出于何处?”

  “这是《逍遥异事箓》篇首揭言,若不是这部密箓,上人又怎会识得我与李书白了,又也不会流落到此番天地。”

  “想不到你竟然有本事破解了半部残卷。”

  “破解了又怎样,残卷终究是残卷。”

  “想当年若不是你与李书白偷我的密箓,毁了我的仙府,让我一怒之下坏了仙君的好事,我也不会被仙君流放在此了。”

  “那时涉世未深,年少懵懂,在此替我和李书白向上人请罪了。”

  “你若是遇到了李书白,还请让他将半卷密箓送还与我,我不会再与之计较。”

  “密箓在他手里犹如亲儿一般呵护,这小女子可不好说。”

  “李书白可修炼过那密箓?”

  “未有。”

  “那便不要让他修炼,也不要让他知晓你修炼了。”

  “为何?”

  “此乃天机,不可泄也……”

  “上人又用天机诓我。”

  “那我便说说好了,不过此言只出我口,只入你耳,闻过即忘,仙子可能做到?”广泓上人手指一搓,指尖爆闪了几道微弱的闪电,接着便化作点点光尘消散在空气之中。

  “上人请说吧。”

  “仙帝说过,修炼此法,十年练就一成,百年即可成仙,仙子修炼此法应已超过十年,可是灵台之中却无半点灵气。你要知道,修炼此法用灵气支撑,以增加修为。若是境界到了,而修为却无法企及,百年渡劫之时,只有灰飞烟灭一途。其实,仙子就应该奉劝李书白将密箓交还与我,只需等我回到仙界,禀奏仙君大赦,那时自会让你与李书白重返上界,你再修炼不迟。”

  “上人又在说这些不明不白的,既然不想明说,那我便不问了。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

  “说吧。”

  “上人是如何得知我在此方世界转生,可是受了那位高人的指点?”

  “为何这么问?”

  “转生之事,冥冥天定,我只是好奇,李书白与上人为何能齐聚于此,莫非是均与我有所瓜葛?还有,为何我还记得前生之事。”

  “预测转生之事,只怕仙君也没有这番法力。再说,此地本就是仙帝用来惩罚犯错仙人的场所,你与李书白才是意外闯入之人,你我能够在此相遇,想来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听了广泓上人所说,星落知道这老家伙不想对自己明言,无可奈何,但又想着不能就此便宜了他,便朗声说道:“既然上人说了此方世界是仙君惩罚犯错仙人之所在,上人知道了小女子修炼了密箓却不制止,怕不是想要借着小女子之力越狱?”

  “呵呵……”听了星落所言,广泓上人忍不住笑了出来:“此方与仙界不知隔了多少层世界,我这里也无仙君造像,平常也未给仙君敬香祈福。任凭仙子声音再大,仙君也是听不到的。再说,我虽然被贬,但还是有的仙人境界,需要的是仙灵之气。那些修真的灵力根本不能为我所用。我怎能用它来逃脱仙帝惩罚?难道老夫不想回去了吗。”

  “上人说的倒也是,小女子莽撞了。”

  广泓上人深吸轻叹,说道:“此番话了,若是李书白仍不想将《逍遥异事箓》还我,此时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仙子请回吧。”

  哪知星落脸色一沉,说道:“上人当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那说来听听,仙子有何要求?”

  “我在岫海之时,遇到了强人索命,经过逼问,知道幕后之人来自京城。昨夜在城外留宿,又遇到了刺客,将我手上那证人杀了灭口。上人若真的有心,我想请上人帮着调查一番。”

  “呵呵,”广泓上人听了一笑,说道:“此事已有人帮你了结,你若是继续纠缠下去,恐怕只会牵连甚广,无法了断这根羁绊。”

  星落哼了一声,“上人说的真是轻巧。”

  广泓上人颌首闭气,也不再言语,只是摆手让星落离去。

  星落知道也不会在这老家伙嘴里再套出什么了,便起身向他拜别离开,在道场门前披上瑾儿手中的毛裘,蔺沧海将屋内的胭脂扛起,登上车驾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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