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能否再做你的光

林熠潇被一个小女孩当着大家的面指着鼻尖骂了一顿，顿时满脸通红，攥着乒乓球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思索了好久才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我就是想让你开心点……”

“我不开心！我一点也不开心！”叶晨曦恼火地瞪着他，“我不需要这种虚假的胜利来蒙蔽自己！”

“不是不是……我没看不起你……”林熠潇觉得自己越解释越糟糕，刚编好的借口一下子就给忘得一干二净，连说好几个不是也没讲出个一二三来，叶晨曦气得七窍生烟，火冒三丈地拿起自己的拍子，推开他走到场外，把球拍狠狠地塞进背包。

“林熠潇！我以后再也不要跟你打比赛了！”

队友们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林熠潇站在球台边无可奈何地摊手，更是不知所措。眼看着时间已经到了饭点，陈硕和曲舒雅对视一眼，挥了挥手：“散了散了，都去吃饭！”

“不做总结了？”陆一帆疑惑地看着教练，陈硕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今天这个就图一乐，有什么好总结的，练一周大家也都累了，吃饭去吧！”

难得有这样的时候，陆一帆欢呼起来，满脸写着高兴，其他队友也三五成群地陆续离开球馆前往食堂。

叶晨曦早就背着包大步冲出了球馆，只有林熠潇依旧站在球台边，握着乒乓球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得要命。

曲舒雅临走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眼神里甚至有几分同情，立刻让十九岁的少年难堪翻倍，谢浔看着好兄弟呆愣在球台边，走上来安慰似的搂住他的肩：“怎么搞的！林熠潇，你吃错药了吧，小组赛再怎么小也是比赛，放水算个什么事儿！”

林熠潇不无懊恼地把球放在球台上：“就是想让她高兴高兴呗，哪成想啊……不也是你们教我哄着她的吗？”

“哪有你这么哄人的！”姜颢凑上来，“别说叶子这么要强的人，放水放这么明显换谁谁受得了啊！还好叶子是女生，要是男生估计想揍你的心都有了。”

“女生就是麻烦！”林熠潇撇嘴摇了摇头，“打正规比赛不也有让球这一套儿吗，怎么偏她就不行！”

“大哥你脑子长哪啊！你看人家叶子开心了吗？”谢浔哭笑不得，“哄人不是这么哄的，小组赛和正规比赛能一样吗，正规比赛让球那叫注意国际影响，小组赛放水又是啥玩意儿！叶子是咱自己人！更何况让球最多也就让一个，你这都快让一整局了，她能高兴才怪，你知不知道放水有多不尊重人！这叫哪门子哄，别把人气死就谢天谢地烧高香了！”

林熠潇愣愣地摇头：“那我可没辙了……”

“哄人不会，气人倒是一套儿一套儿的，”姜颢无奈地笑着吐槽，“要我说你还不如直接跟她好好道个歉，拐弯抹角的有啥意思，误会越闹越大。”

“就是！”谢浔连忙附和，“你这面子值几个钱啊，道个歉又不能要了你命，是男人就别跟女生斗气，要不然我谢浔第一个看不起你！”

谢浔说这话的时候特别理直气壮，毕竟他可是被余芷璇追着从小揍到大的，一般情况下不管谁的错他总是先跟余芷璇低头服软，挨打的是他，道歉的也是他。

“算了算了，”林熠潇甩甩脑袋，绕过球台把背包甩到肩上，“先吃饭，啥事儿能比吃饭要紧，先吃饱了再说。”

“就知道吃！”谢浔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跟姜颢一起并肩走出球馆。

食堂里，陆一帆坐在叶晨曦对面赔着笑脸为林熠潇说好话，叶晨曦则化愤怒为食欲，疯狂解决着餐盘里的饭菜，筷子把餐盘敲得叮当作响，陆一帆的话全被当成了耳旁风，一句也没听进去。

陆一帆正为难，抬头看见林熠潇本尊端着餐盘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内心一阵狂喜，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冲林熠潇狂使眼色，林熠潇还没走到他旁边，就“哗啦”一下站起来让出了座位。

林熠潇心领神会，手里的餐盘还没放下，叶晨曦含着满嘴的白米饭抬起头恶狠狠盯着陆一帆：“陆一帆！”

“诶诶诶！”陆一帆被叶晨曦这个样子吓了一跳，连声答应，叶晨曦三下两下吞掉嘴里的食物，抹了抹嘴角：“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还没等陆一帆把话说完，叶晨曦又是一顿河东狮吼：“给我坐下！”

难得一向温温和和的叶晨曦有如此凶悍的时候，陆一帆犯难地看了看林熠潇，又看了看叶晨曦，坐也不对不坐也不对，眼珠子转来转去绞尽脑汁想了半晌，编出一个拙劣的理由，装模作样地捂住肚子：“我……我上厕所……憋不住了……马上回来！马上回来！”

在众人嫌弃的目光中，陆一帆满脸痛苦地一溜烟儿跑出了食堂，连餐盘里大半的食物也顾不上吃。林熠潇得逞似的轻轻笑了笑，毫不客气地坐在叶晨曦对面。

小姑娘鼓着一张稚嫩的脸，愤愤地拿食物出气，凶巴巴地用筷子在餐盘里狠命戳来戳去，把一块鸡胸肉捣得稀烂。

林熠潇看得想笑，叶晨曦这个笨蛋，就差把他名字写在鸡胸肉上了。但为了不惹她生气，林熠潇连忙收敛起脸上的笑意，一本正经地干咳两声，把汤碗推到叶晨曦面前。

“慢点吃，噎不死你的！”林熠潇这家伙好像生来就不会好好说话，明明是好意，偏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变了味儿。

叶晨曦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盯了他几秒，二话不说端起餐盘就走。

“诶！”林熠潇连忙端起汤追上去，绕过餐桌对她一顿围追堵截：“你别跑啊！有话好好说！”

叶晨曦好还来得及找到新的位置，就被林熠潇一个箭步抢先拦在了餐桌边，林熠潇从她手里抢过餐盘，放到餐桌上，语气有些不满：“我又不会吃了你，跑什么跑！”

“让开！”叶晨曦这下干脆连餐盘也不要了，恼怒地扔下手里的筷子，抬起那双猫儿眼狠狠瞪他。

林熠潇依旧死皮赖脸地一手杵着餐桌一手端着汤拦在她面前，一米八二的身高在她面前就像个立得笔直的木桩，一个劲把汤碗往她手里塞：“喝口汤消消气儿，气大伤身！”

叶晨曦拿他无法，被迫接住汤碗窝火地猛灌了一口：“喝也喝了，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叶晨曦一口气灌了大半碗汤，被烫得嘶嘶直吸冷气，林熠潇看着少女两片娇嫩的薄唇被浓郁的番茄鸡蛋汤染上浅红，鬼使神差般地伸手替她擦去顺着嘴角流下来的汤汁。

温热的指尖触碰到她唇角的一刹那，叶晨曦愣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侧头躲开，自己伸手潦草地擦了擦嘴，脸上晕开一片粉红。

害羞了吗？少年的手停在半空，晶亮的眸子认真地瞧着满脸绯红的小女孩。

大约是被他盯得不自在了，叶晨曦眨了眨眼，从他的身侧绕过去想溜，林熠潇猛然回过神，眼疾手快地摁住了她单薄的瘦肩。

“干嘛！”叶晨曦一慌神，端着汤的手颤抖了一下，拉扯中汤碗撞到他的身上，半碗汤晃了出来。

胸前被热汤浸湿一片，少年干净的白T恤被番茄汤染上红色的油污，叶晨曦一惊，连忙缩回手与他拉开距离，条件反射似的道歉：“对不起！”

“小叶子，别生气了，”少年将她扯到身前，真切地注视着她泛红的脸，“我跟你道歉。”

抬眸撞上他的视线，那双眼睛仿佛两粒燃烧的火焰，这般炽热的目光烫得她几乎不敢与他对视，少女咬着唇瞟了一眼略微烫手的汤碗和碗底还冒着热气的汤，踌躇着开口：“你……烫到没有……”

声音很小，他似乎没听见，双手扶着她的肩，本来就略低沉的声线被有意压得更低：“小叶子，我从来没跟人服过软，今天是第一次，”他微微弯腰凑近她的耳朵，“我跟你道歉，看在当着这么多人的份儿上，给个面子，别生气了，好不好？”

叶晨曦低头站着一动不动，林熠潇看着她，莫名紧张，良久，她抬头，已然红了眼眶。

“怎么……”林熠潇的心跳提到了嗓子眼儿，“怎么又快哭了……”

“我问你，”叶晨曦红着双眼盯着他胸口的汤渍，一字一顿，“烫到没有？”

“没事儿，”意识到叶晨曦的担心，林熠潇嘴角带笑，眉眼弯弯地看着她，“不烫。”

“骗人！”叶晨曦小声嘀咕，赌气地把汤碗放在餐桌上，侧过头去，不让他看见自己双眼含泪的样子：“林熠潇你这个大骗子！”

“我没骗你，”少年伸手揉了揉女孩凌乱的头发，“我从来不骗小孩。”

叶晨曦甩开他的手，一扭身坐在凳子上，故意不去看他，林熠潇笑了笑，走到她对面坐下，把她的餐盘推到她面前：“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混蛋！”叶晨曦绷不住了，咬着唇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扑闪几下，一串眼泪就如同掉豆子般滴滴答答地滚下来，落进了面前的餐盘里。

“你怎么这么爱哭！”林熠潇好笑地伸手去替她擦掉眼泪，却被她用手推开，只得无可奈何地从包里翻出一包卫生纸递到她手边，“自个儿给饭菜加盐啊？”

叶晨曦没有说话，只是发狠地用手背一下下擦着脸上的泪，林熠潇拿起筷子，把自己餐盘里的肉一块一块夹到她盘子里：“之前的事儿都是我的不对，就当我给你赔礼道歉，我都听雅姐说了，你最近练得特别猛，多吃点儿。”

“没，我活该加练！”叶晨曦抽噎着如同小孩子闹脾气，“谁让我天生就不是当运动员的料儿！”

“别这么说，”林熠潇停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我明白了，热爱就是热爱，没有天生的合适或者不合适，也没有谁天生就注定应该走怎样的路成为怎样的人，你说的我都懂，我从来就没有看不起你，小叶子，你信不信，你不仅能当好运动员，还能当世界冠军。”

“可是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人支持我打乒乓球……”叶晨曦的声音很小，却被他一字不漏地听得一清二楚。

“那现在有了啊！”林熠潇微微眯着的眼睛弯成了两个小小的月牙儿，柔和的眸光洒落她满身，“我们大家永远无条件支持你！”

叶晨曦抬头碰上少年热切真挚的目光，憋了半天，委屈地撇了撇嘴，“林熠潇，我没瞎，从来没有。”

听见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林熠潇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知道，能成为别人的榜样是我的荣幸。”

他说这两句话时的语调温柔至极，叶晨曦抬眸，透过点点朦胧的泪光看到少年在对面笑得灿烂，胜过秋日暖阳。

“还能继续做我的粉丝吗？小叶子？”他侧着头笑着问她。

还能……继续做你的光吗？

十九岁的少年把最为干净单纯的心事藏进心底：能否继续追着光走，能否再做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