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城

她抹了一把脸，把烟熄灭在酒杯里。

她红着眼，这是宋亚轩这辈子第一次看到她如此狼狈。

金彩鸾姨夫死了

她干脆利落的说。

人在过于震惊的时候，是感受不到悲伤的，宋亚轩站在那里，只觉得脑子里阵阵嗡鸣。

宋亚轩你说什么？父亲怎么了……

他转身就要冲出门去，被她一把拦住。

金彩鸾不能去，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来我们乱了。就是你闹着要恋爱自由的时候，就是你在这儿拿宋家的名声，逼着姨夫服软的时候，姨夫在普阳路被人暗杀了。

金彩鸾咬着牙，死死的盯着他。

宋亚轩不，不，为什么？

宋亚轩脑子里全是乱的

金彩鸾姨夫临终前告诉我，让我无论如何护你周全，我在渡口安排了船，行李，钱都准备好了，你今天就走，去你的美利坚意大利搞你的艺术，从此之后，宋家是死是活，跟你没有关系。

她抬起下巴，眼睛里有两簇火苗

金彩鸾还有一条路，直接跟我回指挥部继任总司令，扛起你宋家长子的责任，从此跟你的什么劳什子艺术，什么儿女情长一刀两断。

宋亚轩我不知道，我需要时间……

金彩鸾没有时间，姨夫去世的消息封锁不了多久，苏军可能就在下一刻兵临城下，你再跑来不及了。

她逼近他，厉声道

金彩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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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帅遇袭，苏军趁机攻城，宋军严防死守，苦战了三天三夜，终于打退了苏军——这归功于宋少帅，第一时间来到指挥部稳定军心

炮火的余劲如同一场灰黑色的雪，满地都是鲜血和尸骨，城楼上宋亚轩如同虚脱了一样，坐倒在地上，仰头看着天空，金彩鸾走过来，坐在他旁边。

宋亚轩这就是我的下半生吗？

他失魂落魄的说。

金彩鸾是的，我们的下半生。

宋亚轩惨淡的笑了

宋亚轩婚礼订在什么时候？

金彩鸾下个月初六。

宋亚轩好

胜利的欢呼声与收拾人的哭喊混杂在一起，让这个世界显得荒诞而估计金彩鸾抬起手让宋亚轩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宋亚轩阿姐

金彩鸾嗯？

宋亚轩说我不来，你一个人会赢吗？

金彩鸾你都逃了，我拿什么让将士们为丹城拼命？

宋亚轩那你会怎么样？

金彩鸾目光悠远，仿佛越过阴沉的战场，看到了红墙绿瓦的某个地方。

金彩鸾我玛法怎么办，我便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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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很多年前金彩鸾还不叫金彩鸾，她叫爱新觉罗·彩鸾

住在京城毛三阶的童王府里，父亲成贝勒在庚子事变的时候，牺牲了没两年，母亲忧思成疾也去了，他跟着行伍出身的老王爷长大，老王爷打了半辈子仗，隔了半辈子命，到头来也不过是赋闲在家，养孙女玩罢了。

在她十岁那年，乱军入京清帝退位，一时间满街都是收拾铺盖往远处跑的八旗子弟，老王爷老病自知无力回天，带着一家子妻妾要殉国，临到了到底不忍心让王府的忠仆宫天元和齐嬷嬷把孙女送去。

龙套老王爷：送去宋家吧，那是个忠厚的人家，他们手里有兵，起码能护着孩子周全。

老王爷把家里所有值钱的都给孙女带上了，怕他冷，临走的时候，还给他裹了自己的貂皮大衣，小孩儿上不懂事，从大一里探出头来问玛法。

金彩鸾玛法，你怎么不同我一起走啊？

龙套老王爷：玛法老啦，老的不愿意动了，你自个儿玩去吧。

她咬着糖葫芦，在宫爷爷背上挥手。

金彩鸾那你等我回来哦。

老王爷含笑着点头。

宋老爷曾是西南督军，在这样的乱世中韬光养晦，保全了家族，后来坐拥西南13城雄霸一方，宋老爷是老王爷的兵，宋夫人和金彩鸾的额娘又是手帕交，所以理所当然地收养了精彩栾把他和大儿子宋亚轩一同教养，可是金彩鸾在宋家却并不十分开心。

有一次下人欺负她，她哭着去找宫爷爷。

金彩鸾我们回北京，去找玛法，用鞭子抽他

宫天元的脸皱在一起，抱着她哄劝。

龙套宫天元：小格格王府没了，以后好生在宋家待着，别说这个话了。

金彩鸾为什么？

龙套宫天元：因为打仗。

她躲在被子里，咬着牙想以后要学打仗，打最厉害的仗，这样就能回北京，把玛法找回来。

这时候被子外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宋亚轩阿姐，你怎么哭了呀？你也怕黑吗？

掀开被子，小小的宋亚轩趴在他床头瞧着她

金彩鸾我想我玛法了

宋亚轩等我长大带你回北京去看他。

宋亚轩上来小手给他擦眼泪，小嘴一撇

宋亚轩阿姐，你别哭了，瞧你哭，我也想哭。

她破涕为笑。

金彩鸾你哭什么哭，姨妈还以为我欺负你。

那时候，宋亚轩就已经是个多愁善感的小哭包，他喜欢画画，喜欢读诗，踩着个蚂蚁，要难受半天。

金彩鸾想如果是个和平年代，他恐怕真是个厉害的文人——他天生就有那种多愁善感的气质。

可惜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