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楼房的背面远远望去,能看见被树荫掩映的侧门。木制的门框微微向外凸出,已经爬满了常青藤。
楼道里安静的出奇。他们二人尽量放轻了脚步,在这栋不大的楼里听不见学生嬉笑打闹的声音,只有些读书的声音还听得见。巡堂老师的脚步声倒是清晰可闻,也方便了他俩适时的稍微躲一下,多绕两步。
不多时,他俩已经上到了天台上。从这里向下俯瞰而去,能看到那几人已经打到了这栋楼的正门去,但楼里的人还没有任何反应。也算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他们几人越走越远,渐渐上了楼梯,已经到了门前的小广场上。只见苍屿一抖袖子,似乎拿出了什么东西。不容桂花胥扬二人细看,尖细的哨声已经响了起来。
其实苍屿是还想再往里跑一跑的。可是上次和猂爪交过手,一对一尚且赢不了,加上一个从前样样都压他一头的师哥,他绝对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眼见着那双炙热的拳头就要打到自己脸上了,苍屿终于还是拿出了竹哨。
很多人瞧不起纳宗。纳宗没有太多特殊的力量,只是分辨宗派,引导那些有京剧猫资质的孩子如何正确的使用韵力,至于后续的那些修行都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出事的时候甚至也都要找其他宗派的人来保护他们。
苍屿曾经对自己分进纳宗这个事实很失望。他没有血统,他也听过老星罗班的故事,他也想成为那样的人,可现实往往与理想背道而驰。
甚至哪怕进了纳宗,也始终有两个人压他一头。他们三个人一同逃课,一同修炼,样样事情都一起做,可师姐永远是第一,师哥是第二,而他是第三。无论是背书还是习武,他永远比那两人差一点——于是他渐渐明白了,世界上是有天分这种东西的,或者也许世界上是有命运这种东西的。
宗主并不喜欢他,兴许是觉得他的性格与纳宗并不合拍。纳宗的宗主总是十分和蔼可亲,有一年四季一天二十四小时无休的好脾气,不管对着什么样的孩子都有足够的耐心——可他没有。
师姐为人豪爽大气,可师姐走了。师哥平易近人,没有尊长架子,可师哥也走了。于是这宗主的位置,居然落在了他这个千年老三的头上。
尖锐的哨声惊停了读书声,教室的门被打开了。全校六百人整齐的拿起了武器,有序的朝着操场疾走而来,像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混沌压境的那天,他主动投诚了。没有剩余十一宗庇护的纳宗像个纸老虎,哪怕有学生老师六百余名,竟几乎没有能够抵御外敌的人。那寥寥几个武宗的魔化京剧猫在纳宗居然一个对手几乎都找不到,哪怕是当时尚且健在、韵力深厚的前任宗主也经不住和他们几个人的缠斗。
甚至哪怕被混沌——苍屿那时候如此绝望的想着——甚至哪怕是被混沌魔化之后的他们也许也并不拥有和其他宗派的人相搏斗的能力。他从穿上纳宗宗主服的那天起就一直想着,难道他们要永远这样平庸下去吗?
哪怕是最微小的蚂蚁,一旦汇集成群,也会拥有无穷的力量。如果一只蚂蚁无法搬起石块,那么十只呢,五十只呢,一百只呢?如果有成千上万只蚂蚁,训练有素,成群结队,难道天下还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止他们吗?难道同他们一样被注定划分为纳宗的京剧猫,一辈子就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出风头的机会了吗?
从前读书的时候,苍屿读过很多前人留下的话。很多人都说,笨鸟先飞,勤能补拙。还有人写,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
——就像现在这样。
苍屿很喜欢在学校里做演讲。他告诉每一个纳宗的学生,只要每个人都按照他说的来做,他们就会成为猫土上最强大的宗派,每个人都会成为荣耀的一份子。他如此诚挚的想着,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提出的伟大设想。
那些纳宗的弟子们手里拿着戒尺。如果一支箭很容易被躲开,那六百支呢?六千支呢?六万支呢?
苍屿狠狠一下用戒尺挡开了猂爪的拳头,转身向身后的学生们逃去。猂爪知道他一旦进去就没有可能轻易的抓他出来了,因而猛的向前冲去,腿上青筋暴起,扑过了最前面的两名学生,正抓住了苍屿的袖子。
暗紫色的韵力一闪而过,伴随着布料被割裂开的声音,猂爪的手里只剩下了一截几乎要被烫坏的袖子。苍屿的身形消失在了那六百人中,已经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