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多雨,此乃常事,哪怕是北方再凛凛的冷风,到了这里,也只会辗转变成柔情缱绻的烟雨,轻柔柔软绵绵的落到人的身上,似乎是要连那逼人的戾气都能蚀干净。
他漫无目的地在倾盆大雨之中行走,手里的伞已经被乍起的风吹得脱离了松开的五指,重重地落在水汪汪的水泥地上,激起一阵水花四溅起落,风吹的雨丝斜斜的落到他的身上,他,却毫不在意,任由雨水在全身淌过,顺着面庞的线条一点点带走眼边的泪水。
他真的,已经够累了。
目光所及之处,高楼大厦四四方方的轮廓模糊不清,淹没在一根根雨丝结成的雨幕之中,柔和了金属刚硬的线条。
脸已经不痛了,红肿火辣的感觉也被冰凉的雨水冲走,留下的只是一阵阵轻微但抽搐的悸痛。
走到了自己屋子的楼下,他抹了抹面庞上的雨水,猝不及防的痛楚就这样来临,一直蔓延持续到骨髓里,那样冰凉的痛。
进了屋子,他默默地,一声不吭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收拾完了后,他静静地蹲在墙角,直到夜色渐渐深沉,将暮光吞没,才缓缓的,身体仿佛生锈了一般起身。昏黄的灯光因为电线老化,开始了一晃一晃的明暗交错。
手指处闪现一抹银光,他迟钝地去看,然后,把那一枚戒指取下,丢到墙角去。
明明这个动作这么的轻而易举,可为什么,自己在摘下它时,会这么的心痛。
他咬着牙,仿佛那一枚戒指已经生长嵌进了自己的皮肉里,还是执着地摘下了戒指。突然,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想哭,却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因为那个男人的背叛和欺骗而哭,毕竟,从始至终,唯一一个深陷于这样一个情局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深夜,十点钟。
火车站里人山人海,他自己却觉得很孤独。抬头去看夜色,是一个无月无星的夜晚,深沉的夜色隐藏了浓得化不开的云雾。
到头来,自己什么都不曾拥有过。
他仰起头,强行把眼眶里的泪水压回去。
临行前,袁暄问他:“你真的想好了吗?”
没有什么可想的。
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口里也是这样说的。
“没什么好想的,大不了重新开始就是。”
袁暄颇为担心地扫了一眼,看到他空荡荡的手指,面色一变:“你那枚戒指呢?”
“扔了,反正我也不需要了。”
临行前,袁暄最后一句话是余情未了的挽留——“温琰,无论如何,只要你开口,我随时都可以和你去荷兰登记。”
他提起行李,没有做声,脚步一顿,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火车。
回首望着那深邃迷离的夜色,还有远方迷离璀璨的都市灯火,他忍不住,像懦夫一般再度落下了泪水。
——这也许,是自己最后一次因为那个男人而落泪了吧。
——也也许,也是自己呆在k市的最后一日了。
面对前景未明的将来,在这个漆黑得令人压抑的夜晚,他回首去看,那座烟雨里的城市,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左辰,此后,我们两不相欠,生死不复相见。
…………
袁暄在回家的路上,遇上了行色匆匆而来的左辰。
左辰一上去便揪着袁暄的衣领大声问他:“姓袁的,温琰人呢?”
袁暄冷笑一声,看着左辰背后站着的许慎,眼中多了几分冷色和鄙夷:“怎么,左先生如今已是有妇之夫,回头又要和温琰纠缠不清了。”
许慎低着头,塞在口袋里的手似乎紧握起来。左辰眼里多了几条血丝,神色骇人道:“我再问你一遍,温琰他人呢?”
回答左辰的,是袁暄再度发出的一声冷笑:“怎么,还真是余情未了啊?只可惜,晚了!”
左辰的胸膛大幅度地幅动,咬着牙道:“温琰他人呢?”
袁暄骤然发力,将左辰推开,抬手看了一眼表,已是十二点了:“他已经走了。”
左辰的目光几乎令人不寒而栗,袁暄看着他濒临暴怒的神色,添上了最后一把柴火,眼中俱是鄙夷和深深的厌恶,还有浓浓的嘲讽:“你还要我再说一遍吗?他已经走了,去了别的城市。他还说了,与你自此两不相欠。”
袁暄居然笑了,面带嘲讽道:“他还说了,你和他此后生死不复相见,这可是他的原话!你这辈子,永远见不到他了。”
——生死不复相见。
左辰从来没有听过温琰如此决绝的话,顿时不可置信,突然记起温琰的那句话——“左辰,我这个人,一向自私,你若是伤了我,负了我。我就与你生死不复相见,此后再无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