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他又见到了伏地魔，但事情完全超乎他的想象，甚至不可思议，因为准确来说，他见到的是汤姆·里德尔——十六岁的汤姆·里德尔。
晚餐时，巴蒂将哈利引到伏地魔的书房后就离开了，正在浏览书架的人转过头来，他侧了侧头：“你好，哈利。”
翠绿色的眼睛瞪大了，他顶着蓬松的头发，满脸震惊的神情在汤姆眼里格外好笑：“你怎么在这里！”
汤姆忽然笑出了声，他极少这样笑，笑声回荡在空旷的书房，竟有几分癫狂之态。但他看起来……很高兴，眼睛里闪着光：“我最终做到了这一切！”
“汤姆，”哈利叹了口气，他已经离开了幻境，终于不再是有目的性地和汤姆站在一起，也决定勇敢地说出心中所想，“你一直冲向这个目标，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我知道很多时候有些人对不起你，但你也伤害了很多真正无辜的人，更伤害了自己。但你甚至不把这一切放在眼里……我的意思是，你可能并不懂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哈利的手指动了动，在口袋里握住了魔杖，但他本能地觉得现在的汤姆是不想伤害自己的——即使在听到这些话以后。
“你一直不赞同，我看得出来。但我不会为这些事后悔的。”汤姆耸耸肩，向他走过来，“不要再为这些争执了，你以后大可以和他去说。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什么？”汤姆已经走得很近，哈利微微抬着头，摇曳着落入眸中的光被挡住了。汤姆伸出手。他的神情专注而饶有兴趣——这是后来让他的很多仆人会感到毛骨悚然的神情，因为他们无法预料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是活着还是死去，是嘉奖还是钻心剜骨——但哈利不觉得害怕。
汤姆的手穿过了碎发，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他的手指冰冷，触感像是云彩中落了一滴水。冰凉的水滴渐渐下滑，穿过他的眉毛，落在了眼睛旁边。哈利眨了眨眼，一片翠绿的湖。似乎所有的水都理应汇入湖泊。
“I can touch you now.（我现在可以触碰你了。）”
汤姆的语气很轻，像是一片微冷的云。随后他笑了。古堡昏暗，那最深邃的眼睛里却在旋转着、燃烧着冰冷的火光。汤姆的眼神燃烧着欲望和无情，病态和坦荡……
哈利轻轻抬手，碰了碰汤姆的手。他抿了一下嘴唇：“什么时间不多了？”
“我的时间……”汤姆沉吟片刻，“我在那段经历中不断重复地游荡，太多的仇恨积累着，最终让我产生了独立的意识……但我并不真的独立。”
哈利感到一阵冰冷，他抓住汤姆的手，语声轻微地颤抖：“汤姆，你十六岁的时候，到底做了什么？”
汤姆摇了摇头，他露出一丝懒懒的笑意，逗弄似的：“自己找吧，哈利。”
哈利叹了口气，他耷拉着脑袋轻轻地问：“那还有多久啊？”
汤姆能感受到哈利的些许不舍，本来是轻率的、他理应轻蔑的情感，但他却说不出嘲弄的话来。
他是有野心的，他也不是没想过自己独立存在，但是他的意识最终还只是雏形，无法与未来的自己抗争。何况，他并非消失，融合后依旧能享受无上的永生与力量。但此刻，他感到一种奇异的羁绊感：这世界上真的有人希望一个残缺的汤姆·里德尔好好地存在下去。
“汤姆。”哈利拿出魔杖，“你有守护神吗？”
汤姆挑了挑眉：“用处不大的高级咒语。”
呼神护卫需要纯粹的快乐、希望、存活的欲望，汤姆过去的生活自然谈不上快乐，但他对于存在的欲望强大到不可思议，即使灵魂残破不堪也要存活于世。所以汤姆是否拥有守护神对哈利来说一直是一个谜。
哈利笑了笑：“给你看看我的。我的守护神和我父亲一样——呼神护卫！”
一瞬间，他的脑海里掠过很多记忆：五岁时，莉莉为他读睡前故事，告诉他他是个巫师，描绘着霍格沃兹的生活；七岁时，詹姆送给他儿童的飞天扫帚，并保证他未来一定会是个比自己更出色的找球手；十一岁时，詹姆保证他是个格兰芬多，而莉莉则敲打了詹姆，说每个学院都有自己的特色，不论在哪里都很好；十二岁时，他破格进入了格兰芬多的魁地奇队，第一次在赛场上抓住金色飞贼，风吹在脸上，侧过头，罗恩和赫敏在最近的观众席上为他呐喊；十五岁时，他和塞德里克一起握住了火焰杯……
魔杖喷出了银色的雾气，最后一瞬，他忽然看到了一对漆黑的眼眸，似是旋转星河的宇宙；他的呼吸和手指没有温度，但幻境里的那个夏天，自己手指下的肩膀是人类的温暖，在衣服的包裹下微微颤抖——他看起来像个受害者，转眼间又变成了凶手。最后，他说：I can……
哈利闭上了眼睛，握着魔杖的手抖动了一下，银色的雾气淡了片刻，随即却变得更加浓郁、明亮。银色牡鹿快活地跳跃奔跑，绕着汤姆转了个圈，又低下头蹭了蹭他的手。哈利的脸“噌”地红了，汤姆盯着牡鹿看了一会儿，随后像个真正的少年一样大笑起来。
他笑完了之后靠着书柜，歪了歪头：“这是很好的礼物，哈利。”他举起自己苍白的手看了看，牡鹿碰到自己时涌过来的温暖仿佛还残存着。他本应该反感的、本应该轻视的，但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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