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是晴天的日子不怎么会起风，但出门前父母却不放心地提醒艾比要拿上雨伞，而丢三落四的她已经弄丢了好几把伞了。每每收到父母类似的唠叨提醒，心中总不免有些心虚。
特意观看了一次天气预报，再三确认今天不会下雨的艾比毫无压力地将父母的叮嘱扔在脑后，带伞什么的，对一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美少女来说太麻烦了。
她背上新买的眼神呆滞章鱼斜挎包，哼着唯一不会跑调的一首老歌，意志极高地出门。举着手挡住炫目的阳光，眯了眼睛望着电杆缠绕着的电线，再往上是碧蓝的天空，懒懒散散飘着的几朵棉花云，心情说不出的舒畅。
欢快的步伐在路边的饮料贩卖机前停了下来，女孩照例摩挲着下巴纠结着是买葡萄味的碳酸饮料又或是草莓味的牛奶。
纠结了半天的艾比，最后却选择了口味奇特的苦瓜汁饮品。
用吸管戳开封纸，悦耳的声音让本来就极好的心情更加愉悦，像是完成了一个仪式，艾比的心理得到意外的满足，身体下意识放松下来，脚步也跟着放缓。
不多时，她在拐弯抹角的巷子里穿梭，看着好友凯莉发来的定位，心下正疑惑着是否走错路时，入眼便是一家甜品店，店面不大，但装修风格极其简约，艾比听凯莉说过，这家甜品店会在每周一早上的九点四十五分时，随机免单两个人，所以艾比此行的目的就是成为那个免单的欧皇。
她看了看时间，犹豫了片刻后，推门而入，店内客人只有三两人，走向吧台，正想问问店员是否有推荐甜品，却看见后厨帘布被翻开，走出来个高瘦的青年。
再一抬眼，对上了男人深色的蓝眸，像是淡漠又不近人情。五官线条分明，眉眼更甚以前精致，薄唇抿成一条线。
心脏忽然跳动得异常地快，几乎有些呼之欲出的感觉，一下子仿佛被按下了暂停，她久久地把视线放在来人的身上，看着熟悉的眉眼，不可思议的情绪夹带着一丝惊喜像煮沸的开水一般，在心底炸开。
“好…好巧啊，卡米尔。”艾比僵硬地愣在原地，木讷地说完，又看见他身上与其他店员无异的工作服，转念便想到了他在这工作，脑海也十分不争气地浮现出自己高中时刚认识卡米尔不久，自以为发现了他对甜品感兴趣的秘密而自己格外重视的模样。
“嗯。”
两人相顾无言地沉默着，诡异的寂静，艾比赤裸裸的目光缓慢地从卡米尔的脸上移开，僵硬地落在了吧台的点单上，明明都是诱人的甜点名称，此时却看不进一个字，抬手胡乱地用手指点了点点单的奶油蛋糕，便低着头，快步走到角落靠窗的位置落座。
她撑着头木讷地望着窗外，思绪飘忽，被风轻轻卷过的云朵堆积得又变得不那么柔软，心情似乎也不似出门时的轻松。
呆滞状态不知道过去多久，寂静下来时头顶忽然响起清冷的提醒，一抬头就看见那张表情淡淡的脸。
“你的蛋糕，用餐愉快。”
其实并不怎么愉快。艾比在心里大大地翻了个白眼，转身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辛苦了。”
该说不说，蛋糕还是得吃，抚慰人心的甜品才是坏心情的驱散器，谁会跟蛋糕过不去呢。
奶油蛋糕动物奶油丰富，蛋糕中心摆上了几颗装饰的蓝莓和草莓，淋上了蜂蜜糖浆的一侧插上了黑巧克力制成的小旗。上面有用白巧写下的英文祝语。
/“Disperse with the wind.”/
/随风而散./
标准的斜体字符勾勒出一点凌厉，艾比不用猜也知道这个蛋糕的制作者是谁。
卡米尔。艾比在心底补了一句。
她是什么时候认识卡米尔的呢？时间过去了挺久，记忆里那张俊秀冷淡的脸依旧清晰，是张扬又热烈的中学时期。
“你是叫卡米尔吧？这是给你的，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尚且十几岁的她，刚来到新的学校，就拿出了自己稚嫩厨艺的奶油曲奇，逢人就给，大大咧咧的性格和味道不错的曲奇让她收获不少友谊。
被拥簇的人拉着谈天说地。
目光不时投向角落里独自刷题看起来与自己的热闹格格不入的少年，终于从人群中挤身，她有些忐忑地拿起包里最后一袋奶油曲奇，递给了卡米尔。
少年看着递到面前的奶油曲奇，一下子顿住了笔下草稿即将收尾的顶点证明题。明明是凉爽的秋季，他却早早围上了围巾，半张脸藏在深红围巾下，闻言，将视线转移到拎着曲奇的手的主人身上。
少女是可爱的鹅蛋脸，白皙的肤色仿佛会发光，发色和瞳孔是漂亮的绯红。像五六月里盛开的玫瑰。
心跳似乎被偷走了一拍。
鲜少与同学交集的卡米尔鬼使神差地接过曲奇。思索了一下，礼貌地回答：“谢谢。”
只是短短的两个字，平淡至极的语调，艾比却表现得十分高兴。过了一会，少女忽然想起什么，旋即开口：“我叫艾比，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同样的话说了两遍，这个人真奇怪。这一次卡米尔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抬手将下滑了一些的围巾拉起，又遮住半张脸，不自然地掩盖了脸上的暖意。
后来，并不凑巧。他们并没有成为同桌或前后桌。隔了一个组别，又仿佛隔了一道楚河汉界。日子一如既往，他们的来往也不频繁。
但一周后，艾比收到了来自卡米尔的回礼———味道很好的奶油蛋糕。
这个礼物就像打开了他们之间的话题闸门。
“你也喜欢做甜品吗？我的梦想就是开一家甜品店。”
“不喜欢。只是回礼。”
“别想糊弄我啊，你的梦想呢？”
“……”
幼稚的对话在放学后你来我往地开始。
某日下午，艾比不由分说地往卡米尔怀里塞了一杯奶茶，极力向他推荐自己最喜欢的苦瓜奶茶。当艾比收到来自他怀疑的目光时，她豪迈地拍着胸脯再三保证：绝对好喝。
浅浅尝了一口苦瓜奶茶，味道意外地不差。勉强接受。哦，不，是完全可以接受。
卡米尔垂下眼眸，仔细地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睫毛纤长浓密，翘起的样子像蝴蝶张开的翅膀，睫毛下的眸子亮晶晶的，带着期待的情绪回望他。心下一颤。
他本能地挪开视线。“味道不错。”
“我就说嘛！”艾比一下变得骄傲起来，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欢快。“姐今天心情好，带你去个地方。”
说是地方，只是学校教学楼的背后。卡米尔只看见一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绿树以及几根奄奄一息的杂草，顿感无语。
“这就是你说的 ‘地方’？”卡米尔一时难以理解自己被领到这个荒凉之地的用意。
“你以为这是普通的树吗？”艾比昂起头，分外骄傲地说：“这可是樱花树，再过几个月就开花了。”
“……”
“好吧，我应该等它开了再带你过来的。”
思绪一阵的放空，再回过神来，艾比捏着叉子的手已经叉在了小巧的蛋糕上，破坏了蛋糕原本的精致与美观，她两腮鼓起，赌气地吃下一大口。
臭面瘫矮子！
在愤愤不平的情绪中，她吃下了一整个蛋糕，胃里被食物填满的舒适感压下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艾比放下叉子的同时，窗外堆积着的白云在不知不觉中变成灰白色，适时地落下雨点，过路的行人也跟着加快了行路的脚步。
大雨说来就来。
糟糕的心情在瞬间又被急剧放大，艾比发誓再也不相信天气预报的鬼话了！
眼前因为大雨而糟糕的心情与某一年的一天不谋而合。
那天上午出门时同样也是天气晴朗，转眼却莫名变得乌云密布。艾比顶着书包，狼狈地跑进学校，校服被淋湿了一半，头发也湿哒哒地滴着水，几近迟到的时间里堪堪迈入教室。
出于习惯，她下意识地往卡米尔的座位瞄了一眼。令艾比感到更奇怪的是，本应早就捧着书本自习的他，不仅不在，就连座位上的书本也消失不见。
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
课上课下，雨随着时间推移不减反增，操场和校道都布满了大小不一的水潭。教学楼后樱花树在那时早就到了盛开的季节，可是教学楼后的那棵樱花树迟迟不见花开。艾比始终没有在教室门口看到那抹红色围巾的身影。
一天。艾比在笔记本的牛皮纸上写下了一大段指责卡米尔的话。有埋怨着老师在可恶的拖堂时还表扬他月考成绩的优越，也有含蓄扭捏约他一起去喝苦瓜奶茶的邀请。
一星期。艾比学会了折纸星星。用深蓝色的色纸歪歪扭扭地折了十六个纸星星，存进了艾比的“漂流瓶”里。
一个月。艾比心心念念的那棵樱花树终于怒放出鲜活的生命，淡粉色的樱花挂满了枝丫，无端而起的是风，吹散了一树的樱花，吹动了一刻的怦然心动。
直至毕业。艾比也没再见过卡米尔。哪怕是几年之后，一切已经变得恍如隔世。
零星的记忆涌入脑海，落寞之后是无措的自嘲。就好像时过境迁什么都变了，又什么都没变。走走停停，兜兜转转，只不过让人觉得可笑的是，那个人就在身边。
算了，跟面瘫矮子计较这么多容易折寿！就当姐的青春喂了狗！
艾比跑到收银台前结账，此时站岗接班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男生，她从章鱼小包里拿出零钱准备结账，年轻的收银员青涩地挠挠后脑勺，像是不好意思地说：“有人已经帮您付过钱了。”
“？”艾比有那么一刻怀疑自我，下一秒又明白了。对，艾比又悟了。
店员又开口：“哦，对了，这是本店免费赠送的奶油曲奇，请您拿好。”
“冒昧问一下，是那个叫卡米尔的店员帮我付的款吗？”本就满脸写着疑问的艾比接过包装精致的曲奇感到更奇怪了。
“不是店员哦，是店长。”收银员严谨地纠正了她定位的错误，但又巧妙地没有回答她抛出的问题。
“噢，那他人呢？”被忽悠的艾比又问。
“这个啊，店长他平时不怎么到店里来，一般都是交给老店员管理店内日常运作的，工作交接完了，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他颇有耐心地给艾比解释，看见艾比大彻大悟又沮丧失落的表情只是扬起招待的微笑予以安慰。
心里一瞬间的落差就像把艾比从悬崖边推到崖底。平日里仿佛被灌入灵魂的呆毛耷拉下来，无处不透露着失望的情绪。
原本准备用做结账的零钱仍旧固执地塞给了收银员，酸涩的情绪在心底蔓延，连带着迈开步子的腿也跟着沉重。
“什么嘛，好歹以前也是同学啊！那么冷淡干嘛？！以后要是再见面我也不会理你了！再也不来照顾你甜品店的生意了，等着倒闭吧！臭面瘫矮子！”
艾比嘴里忿忿不平的碎碎念还没来得及说完，手猛地拉开门的瞬间，碎碎念就被迎面而来的雨点打断。
“……”
心情不好连天气都不待见她！女孩气得两腮鼓起，旋即又被一阵雨点袭击，回头瞥了一眼甜品店，想到自己刚才一番的“豪言壮语”，沉默片刻，赌气而任性地夺门而出。
双手举过头顶，勉强遮盖一点落在头发上的雨水，一两秒后，雨似乎不下了，不，不是雨不下了，而是一把黑色的伞遮盖了她头顶的那片天空。
“谢…”艾比笑着转了个身，一下子对上了那双漂亮得令人沦陷的深蓝色眼眸，道谢的话瞬间卡在嘴边，艾比笑不出来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在此时此刻又变得难以说出口。
“你…”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开口，下一刻又都沉默着。
雨仍旧不停，雨势在慢慢变小。
“你能送我回家吗？我没带伞。”当机立断的艾比选择忘掉自己刚刚的话，主动地打破僵局。身旁人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两人撑着伞并肩走在渐小的雨幕里。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个月前。”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话至嘴边拐了个弯：“怎么也不联系我？”
“……我联系凯莉了。”
“哦哦，等等！？”女孩少有地警惕起来：“你刚刚说你联系凯莉了？”
“嗯。”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的卡米尔茫然地点了点头。
“凯莉，甜品店，“偶遇”，付款。原来都是你们串通好的？？？”被蒙在鼓里还被闺蜜出卖的艾比震惊了。
渐小的雨幕里一人撑伞，一人怒火中烧，倾斜的伞在女孩的头顶完完全全地被包裹在一方小天地里。男孩则是沉默着被雨淋湿了半边衣裳，默默承受着女孩的抱怨与牢骚。
“卡米尔，天气转晴了。”
“嗯。”
凉风阵阵涟漪，拂过卡米尔湿透的衬衫，有些冷。不是兵荒马乱，只是谁的心跳在哪一瞬化作了靡音吹散了一地荒凉。
落叶也跟着随风而散。
***
【小番外】
自从卡米尔联系上凯莉之后，一通电话搞清楚了来龙去脉。“背后之手”凯莉十分看不惯两人扭扭捏捏的关系，魔女觉得自己大概是佛祖在世，把自家闺蜜送到了“精心安排”的甜品店，这样不就完美地制造了一出“久别重逢”的偶遇大戏吗？
至于凯莉为什么能被卡米尔收买，除了关系好之外，她看了看房间里不少的限量甜品笑眯眯地挑了挑眉稍。谁知道呢？
收到艾比电话时，魔女大概没想到自己堪称完美的计划居然都被某人全盘托出。小祖宗隔着电话骂骂咧咧地指责了她半个小时，如果不是凯莉选择性地挂掉电话，恐怕未来几个小时耳根都难以清静。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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