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凉好像并未顾及周遭时不时投来的异样目光,径自牵着我往不远处的菜市场走去。这个地方人烟稀少,菜场的摊位也不多,很多都空着的。他一路盯着菜望过去,不时的用手摁摁、或是摸摸,此时的他就像一个检验官。
“阿姨,这菜怎么卖?”
“四块一斤。”
“哦…”他再次摁了一下碧绿的菜叶,“两块吧。”
这时,摊主有些不服:“我说小伙子,我这大清早就去批过来的,新鲜得很,你怎么就讨价上了呢,不得我亏死…”
他镇定的笑笑:“您不亏,这菜也不是您大清早批来的,放这有一两天了吧,您看这菜叶上的新鲜露珠都没了的。”
她急忙去拨拉着菜叶,神情惊慌:“怎…怎么可能…我批来以后,甩…甩干了…”
他兀自摇头叹气:“刚摘的菜是会散发水份的,这水份是本身就有的,一般过了24小时,水份慢慢枯竭,直到再也散发不出。呵呵,不跟您扯了,看您这两天生意惨淡,我就在这买了,怎样?便宜点?”
他的一番话把摊主说得哑口无言,失落的垂下头,最终以便宜一半的价格卖给我们。我以崇拜的眼光一直盯着他的脸颊看不停。
“得了…别老看着我…”
“阿凉你也太厉害了吧,这都懂?”
他笑笑,低头,凑到我耳畔小声说:“我瞎编的,就是觉得这菜价涨得有点离谱。”
我恍然大悟,伸出手指不停对着他指手画脚,但是又想不出指责这种“卑劣”的讨价还价手法的说辞,只能用略带责备的崇拜眼神看着他。
我们一路说笑着,来到海鲜摊位,挂着「千岛湖鱼头」的醒目招牌,我冲他自信的点点头,意思让他等我。我走到摊位前,学着他的样子摸了一下还泛着血腥的半个鱼头,清咳一声:“这鱼头怎么卖?”
摊主二话不说,执起一把有些锈了边缘的刀,我后退一小步,屏息:“干…干嘛…有话好说?”
他这才舔着笑脸冲我说:“您要多少,我给您称重,六十八一斤…”
我惊呼——“那么贵,黑店呢?”
“这不黑哦,我都是很早就去千岛湖那边市场拉过来的,可新鲜呢,不信您闻闻,”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起刀落,把刚宰下来的一块鱼腮递给我,我忙往后退去,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你说你从千岛湖拉来的,哪个海鲜市场告诉我,我得好好问问涨价严重问题。”
“您是…”看他眼神似乎在怀疑我是不是食品卫生监督局的人。
“我家就在千岛湖,天天在那边的市场进货,我怎么不知道最近涨那么严重。”
摊主明显是被我的“信口雌黄”吓懵,视线在我和晚凉之间穿梭着。晚凉上前,忙拽了拽我,我还沉浸在讨价还价的氛围中,有些不悦的甩开他劝阻的手臂,继续对着摊主叫嚣:“我不管,你今天必须给我那边的价格,我上回进货时才二三十,一下子给我涨那么多,欺负人呢…”
“好了好了…”晚凉用力把我拽到身后,忙和摊主言和,“不好意思,我侄子…小孩子不懂事,这样吧,您便宜点卖给我们,就按照正常的市场价来。”
“唉…”摊主一边宰着鱼头,一边说着,“这年头生意不好做哦,两年前千岛湖那边台风洪水就已经让我快关门了,这回,这边又不停有人搬迁,都没居民过来买咯。”
“嗯,理解你,你也别灰心,风雨过后总会有彩虹,这次就谢谢你了,要是这菜新鲜,下回还光顾你。”晚凉接过摊主递过来的袋子,付了钱,就带着我走了。
回去路上,我不服的盯着黑色的袋子,不服的撅起嘴,不禁冷哼一声,还是觉得买贵了,但是又没有他这样的讨价功底。
他语重心长的对我说:“我知道你不服,想要像我这样讨价还价表现一下,但是,讨价还价还是要看情况的,比如确实存在缺斤少两或者动手脚的情况下再讨价还价,刚那个大叔其实也不容易,他批发过来也得三十多吧,还要路费,这样收费也不为过,别人也得养家糊口咯。”
“好好好,你说啥都是。”
“就像我得养你一样的,还得忍受你这种小孩的脾气,生活好难哦…”
我惊愕的看向他,他深情的目光正凝在我的脸上,我顿觉脸发烫,但很快,又垂下眼帘,低声道:“谁…谁要你养…”
“你住我这,我就得对你负责咯,不然怕你投诉。”
“投诉?向谁投诉?”
“向你妈妈咯。”他说的这些话在我耳朵里额外翻译成了一种轻浮的语气。
我不悦的把他手里拎着的菜都抢了过来,快步往前走去——“走了走了,今天我下厨…”
身后传来他急促的脚步。
“很重耶,还是我来吧,小习!”
他喊我喊的格外响亮,又如此自然,像是多年的习惯,直到进了家门,我脸上的温度都还未散。我把菜兜一股脑倒在厨房的料理台上,刚撂起袖子准备择菜。
“我来吧,你去休息。”他从身后走了过来,并把我推出了厨房区域。
“这样显得我很废。”
“抱歉,我还没想过雇佣未成年,”说着,他撩起一根菜,细心的择起来。
我一步跨到厨房门口,郑重其事的冲他强调——“我已经十八岁十个月啦,我-不-是-未-成-年!”
回应我的只有他无奈的啧啧摇头与无奈的笑:“乖,去看电视吧,遥控器在茶几底下的箩筐里。”
既然他想让我轻松,那我也就不客气了,并且不客气的在沙发上盘起腿,打开电视的同时,刚好看到茶几底下的箩筐里好多薯片零食,我想了想,冲厨房那边大喊——“我能吃薯片吗?”
客厅比较大,家具不多,所以空旷的空间里他说的话夹带回音——“吃吧,都是你的。”
我洋洋得意的拆开包装,把电视调到我最喜欢的综艺,完全不顾及我此刻的形象有多糟糕,忘我的发出一阵狂笑。
看着看着,瞌睡虫渐渐侵袭过来,我使劲的支撑着眼皮,最后再也忍不住了往沙发的一边倾倒下去。等到我睁开眼时,已经躺在舒适的床上,客厅的电视也没了声音。我揉了揉眼睛,窗帘紧闭,暖黄的微光透过薄纱铺进来。
我穿上拖鞋,听着厨房里的锅铲飞舞的动听旋律,我悄悄的倚靠在门框上,安静的望着他忙碌的身影,他仿佛感应到了我的存在又仿佛故意说给他认为还在沉睡的我:“马上就开饭咯,呵呵~”
我好像会爱上这样的生活,我好像再也离不开眼前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