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山峦披上晚霞的嫁衣,包裹着一层薄薄的红晕,天边洁白的云朵也仿佛染上了若有似无的红色飘带。咖啡馆的落地窗望过去,面对着这一片后院,晚风徐徐吹过,那一排梨树沙沙作响。我喜欢坐在落地阳台的边缘,把双腿荡在外边,像儿时那样来回晃动,端着的奶茶杯在我手心捂热,百无聊赖的咬着吸管,盯着里面的珍珠被我吸吮得一上一下,从一开始带我来这,我们之间就像这样保持着缄默。
“其实…”
我惊了一下,悄悄撇了一眼,最终还是他打破了沉默的气氛。我不语,期待又认真的听下去,听着他要对我说的每一句片段,甚至标点符号。
“昨天晚上,我收到她发来的简讯,我没有回复,她让我今天在洲际酒店湖畔碰头,她应该知道,即使我没有回复她,我也会如约而至。抱歉,我对你说了谎,我没有去书店。”
我的心脏像缓缓起步的轿车,在公路上快速行驶,快到下一秒就要随时翻车,所以我尽可能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直到吸管渐渐落下,我轻轻的、不被他察觉的放下了奶茶杯,低垂下眼眸,心里不禁涌起一丝失落。他还是不会忘掉过去,即使离开他们曾经所居住过的城市,彼此心里依旧会有浓浓的牵挂,这就像夏眠安一样吧,只不过她的牵挂是我。
“分开这些年,其实我一个人挺好,公司、家,两点一线,偶尔和同事出去聚餐、唱歌什么的,但总是会在夜深人静时独自想起过去那些美好的片段而惋惜,我可能是个念旧的人,你没有谈过恋爱我理解,等你拥有这么一个能让你魂牵梦萦的人以后,你就明白了。”
我把头埋到胸口,我的脸颊滚烫、滚烫,却能感到胸口的悸动,我在心里不停的回应着,我明白、我明白,但是我始终不敢开口,我真的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软弱的人,连自己的心思都不敢说出口,仿佛这个心思是一种罪过,只要一说出口就会被冠上“千古罪人”的名号。
“但是,就这次,我决定改变我自己,既然再也回不到过去,为什么我要守着那些支离破碎的回忆不放,放了她是成全,放了回忆是放了我自己,所以我赴约过去把心里要说的都告诉她,我说我一定也会遇到一个人愿意一直陪着我走下去的,我在她和他面前说出口的,可想而知我多么有勇气,哈哈。”说罢,他开怀大笑。
拳头在我的大腿上紧紧攥着,我在他笑出声的片刻咬破了自己的下唇,一种腥涩的味道铺进我的嘴里,我慢慢抬起头来,故作镇定的去拿起奶茶杯,手指却突然颤了一下,许是太过激动,我喝了一口奶茶,假装不在意的白了他一眼:“你就是傻。”
“或许。”
我没有去看他的眼睛,但我知道他此刻看向我的眼睛里盛满星光四溢的光点。
“要是我,背叛我的一律杀无赦,哼。”
“呵。”
“我是说真的,”我不经意的转过头去,正看到他低下头,无奈的摇了摇头,赞许的说,“看来你挺重感情。”
他一边拽着吸管在奶茶的盖上划开直到奶茶漏了一个大口子,一边说着:“感情是互相的,单向付出总会崩盘,所以要互相奔赴才最有意义。”说罢,他仰起头,把奶茶底部的珍珠都倒进了嘴里,不停嚼起来。
我学着他的样子,也把珍珠倒进嘴里,满足的鼓起腮帮,望向渐渐西沉的落日,晚霞缓缓退去,天空像泼了墨般晕染开。
“对了。”
我惊疑的转过头看着他。
“你快高考了吧?”
“后年。”
“准备考什么学校呢?”
以前的梦想有很多,交通大学、师范大学等等,而现在的我却脱口而出:“上戏。”
“哦?想演戏,想出名?”
“不。”
“看来你想好什么专业了。”
“戏剧文学。”
接下来,我听到他很刻意的屏息声,怕是被我听到,又怕是被我看到他此刻脸上流露出的惊讶、喜悦、甚至崇拜的表情。我现在明确了我的目标——我想做一名合格的编剧,我要把我的故事写成剧本,写成传记,在世间流传,我知道我的故事不是特别伟大,可以说是普通的民众,但我认为我的故事就像一个短篇电影。
许久。
他如梦如幻的嗓音飘来:“好啊。”
我擅作主张的把他说的话视作一种支持,这是我心里的支柱,是我走向梦想之路的垫脚石。可是后来的某一天里李海王问起我要报哪所学校,我犹豫了,只说了句,没想好。也许,我变了吧,变得有私心,变得有抱负,变得不再是那个与发小心灵相通的那个少年,我开始隐藏起一些情绪,那些不想被全世界窥探到的情绪,会时不时的挠着我的心底,痒痒的。
咖啡馆晚上六点打烊,这会几个服务生开始笑脸盈盈的“驱逐”宾客,不过他们不会赶我,怎么说,也算是我的“员工”——仗着颜仁伟的面子。我会自己识趣的离开,这时候肚子也不饿,毕竟奶茶饱腹。经过大客厅时,本想去那坐会的,看看电视、发发呆什么的,却听到林舒望和一些散客在一拉一扯的聊着,我悄悄的用后背抵着墙跟,不过去打扰。
“你也别太难过,老板娘,现在的孩子啊,都是这样的,以为自己特别能干特别有才,其实,离了爸妈就啥也不是。”
“我平时也不怎么说他骂他吧,每次他看到我都铁着脸,我就是想努力的去做好一个后妈,可是一看到他那眼神啊,我就打退堂鼓,可我又不敢说什么…”说罢,我听到林舒望重重的叹了口气。
“算了,你自己多注意身体就行了,预产期啥时候呀?”
“十月中旬,哦,医生说了,超过三十五的都算高龄产妇,所以让我十一黄金周就住进去等着手术。”
“不准备自己生?”
她再次叹气,“算了,孩子健康就行。”
“嗯,也对。我记得…嗯…你十一黄金周去住院,那孩子好像那几天生日吧,你陪不到他了吧?”
“他十月六号生日,没事,我准备九月三十号就住院,然后生完待几天回来就能陪到他了,他还能见见他弟弟。”
她俩肆无忌惮的在议论着我,我却无法融入阻止,听到她们爽朗的笑声传到我心底却如同尖锐的利爪划破我的心脏。我皱皱眉,接着,我的肩头轻轻往下压了压,我抬起头看过去——他正抿嘴朝我微笑,眼睛里满满的盛着不少感情,更多的是理解。
“走吧。”
是啊,走吧,离开不属于你的,奔赴你心里此刻最渴望的。对你,也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