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百无聊赖的坐在前台拨弄着桌上的不倒翁,另只手撑着脑袋,眼皮都快合上了也没见林舒望回来。她和颜老头去医院例行产检,接下来的看家任务就落到了我的身上。原本收拾好,下楼想去和李海王碰头的,约好一起去湖边钓鱼,被颜仁伟逮了个正着。我望着摆在角落里的钓鱼工具箱,无奈又无聊的长叹,继续摆弄着不倒翁,臭女人…臭男人…快四十的人了生什么孩子…哼。可怜的不倒翁被我撒气似的摁了下去,手一松,又抬了起来。
“住店。”
“几位…”我的声音恹恹的。
“两位。”
“身份证出示下。”
接着,我按照流程帮这对看似情侣的两人办理了手续,我一边在登记本上登记信息,一边说着:“房间朝南,有电视、空调,电视自费观看,空调五毛三分钟,一楼有棋牌室、中餐厅、咖啡馆,手牌付费使用,离店手牌结账,还有,忘了说了,”我抬起头,像往常一样提醒,“房间床头柜有你们需要的,不够的话来前台购买。”说罢,我顺势打开前台抽屉的第一层,林舒望把那些玩意整理得井井有条。
男人笑了:“小小年纪什么都懂?”
我象征性的笑了一下。
“现在的孩子都懂,算了,亲爱的,我们上去吧。”
他们手挽手,拖着行李箱往里走去,留下一道般配的身影。我颓然的坐了回去,托起腮,摆弄着不倒翁。我挺希望人多的,我不怕忙,最怕的就是没有人时的孤单、寂寞。
“小家伙,这边哪有书店呢?我想去逛逛。”
“哦,出门右转,走过红绿灯就是。”
……
“小帅哥,这里有没有哪里好玩的景点?”
“这是旅游景点导览图。”
……
我这大半天就这么磨过去了。终于听到解救般的脚步声以及林舒望女士那尖锐的笑声,那一定是颜仁伟和她说了某些看似有趣的见闻,就像当年逗弄夏眠安那样。我不由分说的咬了咬牙,看向他们俩热络的模样——他搂着她的腰,不停叮嘱她慢点走,慢点走。我不屑的瞪了一眼,站起身,收拾起钓鱼工具,走出前台,还没走远,颜仁伟叫住我——“上哪去?颜习。”我没好气的转过身,用食指指了指林舒望,旋即,我抬了抬我手上拎着的工具箱,继而,耸耸肩,从头至尾我没说过半句话,我试图用肢体语言与这个男人沟通,以表达我轻视的态度。他横眉一竖,走上前,朝我伸出手掌:“给我。”
我把工具箱往身后背过去,并且我的脚步往后退了一小步,警惕的凝视他。他见状,二话不说,硬生生的扳过我的胳膊,抢夺我的工具箱,我使劲全力去和他抗衡,他一直都不支持我的兴趣爱好,而我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格,所以我们两个争夺得不可开交,全然不顾那边的林舒望干着急却又不敢上前阻扰,毕竟她怀了这男人的种,矜贵着。
“颜仁伟,你放手。”我尽量保持好商量的口吻对他说话。
“臭小子…”他听到我直呼其名,很不满的抬起头,对我龇牙咧嘴起来,“我是你老子!你什么态度!让你玩物丧志!”
他趁我不备,一个猛力把我摞倒,我往前一趴,鼻子撞到了坚硬的地板上,紧接着,耳畔听到一声巨响——“哐!”
狼狈的我转过身去,我的工具箱被摔烂了,里面的钓具被他用力扯出来,当他恶狠狠的将我心爱的钓竿一折两断时,我的眼泪突兀的滚落出来!可是我的喉头哽咽,短暂性发不出声音,我的身体就像是一块海绵无力的倒了下去,接下来,他用那断了的钓竿狠狠鞭打着我,我再没有力气去与之抗衡,他的嘴里狠狠的骂着、喊着什么,我听不到了。我的眼前被一阵阵蔓上来的海浪覆盖,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听到了一些久远的、令我向往的声音,那个人的脸逐渐浮起,我看到了,我听到了…
“颜老板快别打了…”
“算了算了。”
“现在的孩子呐…唉…”
不知何时,涌过来好多人,我就像一只猴子,一只拒绝表演的猴子,被训导师狠狠的教训,那些面孔似乎都在看我的笑话。断成两半的钓竿,尖锐的刺划开了我的手臂、大腿,身上的痛已经不再重要,没有人会明白我最痛的那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直到他气喘吁吁的停了手,把钓竿扔在我的身上,搂着林舒望离开,我才恍如梦醒。缓缓的握起那半根钓竿,断裂的刺根上似残留着我的血液,我抬起手,抹了一把脸颊,眼泪在想起她的片刻再次滚出眼眶。
“起来吧。”
我没理,想必我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被他一览无遗,甚至我都没有敢抬头去正视那双乌眸。他见我没动弹,亦或是看清楚我脸上此刻浮起的狰狞,离开了,离开时我仿佛听到了他很轻很轻、像是怕被我察觉到的叹气。
过了半晌。
“走吧。”
这时我才诧异的抬起脸,我诧异的是,他并没有放弃此刻狼狈不堪的我,像路边捡到的流浪猫。他冲我笑了,伸出手掌,掌心红润,我盯着看了好久。直到他擅作主张的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温热的手心温度传达到我的身体,像是融化掉了我身上不堪的霜。他带我去了他的房间,我出神的望着他忙里忙外的样子。
“啊疼…”当凉凉的棉棒触到我被刺条划开的手臂时,我卸下所有伪装的呲出声。
“忍一下,这个断开的钓竿里头是木刺,容易感染,还好我出门都会带着医药箱,以防不时之需。”最后那句话仿佛在向我炫耀,他是一个多么顾虑周全、多么值得依靠的男人,而仿佛又在暗喻我什么都做不好。我不禁垂眉。
“把上衣脱了。”
“啊?脱…脱…”我膛目结舌的看向他,就像他刚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笑话,我以为我听错了。
他见我反应那么大,立刻笑了笑解释:“我刚看到你背后好像有血,我帮你看看,伤口可不能在空气里多待一秒哦。”
如果可以,我是特别想把我自己全部坦诚的呈现在他的视野里,一丝不挂也好,半遮半掩也好,只要是他都行。但是,我拘谨的内心抑制住我的想法,控制住了我的双手,一点点往上,一点点把自己的上半身袒露了出来,直到上衣被我整个褪去,他在我的身后,我能想象到他的目光紧紧的凝结在我的后背,像研究藏宝图那样,最后凉凉的棉棒和着药水从我后背掠过,轻轻的,没有感到疼痛。
“你别担心,你还年轻恢复快,不会留疤。”
“嗯…”我下意识的上下搓了搓我的胳膊,我这个动作被他看到了,他可能认为我冷,问我冷不冷,又跑去关窗关窗帘,我摇摇头。他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对我说,“我刚去劝过你父亲了,其实他也有不对,你都那么大了,应该换一种方式和你沟通的,而不是用打骂来教育。”
“呵。”我冷笑,望向他,“狗改不了吃屎。”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你爸呢…小心他听到把你赶出去哦。”他逗趣的笑笑。
我却认真的说:“求之不得。”尔后,我抓起我的衣服,套了进去,不管伤口是否与药水融合,“那钓竿是我妈妈买的,在我十一岁生日时买的,很小很小的时候吧我说我也想像那些大人一样坐在湖边钓鱼,她并没有反对过我,其实从头到尾她都很支持我,他们两个离婚以后,我被迫跟了这个男人,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见过妈妈了,没想到还能在我十一岁那年遇到她,那天我放学回家,和李海王告别以后,遇到她的,她的脸上像哭过了红红的,她看到我很惊喜,她说今天我生日想来给我过生日的,来的时候我还没到家,是颜仁伟接待她,她说他不准她再踏进这个家半步,就连她给我买的生日礼物那个男人都没有看一眼,别说接受了,她悄悄塞给我,说是送我的,说以后多和小朋友出去钓鱼培养耐心和毅力,然后她说的很小声,生怕被那个男人听到,她走的很快,怕被人看到,就好像全世界都在排斥她,那天我偷偷提着工具箱回到家,就连颜仁伟那混蛋问我有没有碰到我妈,我都只字未提,只说没看到,我也想像她保护我那样保护她啊。”说到最后,眼泪不受控制的落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