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走出门外,南亭将目光放在了他送来的那个小盒子上。南亭打开盒子,取出了里面的琉璃碎片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没有什么特别的,也算不得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平常她自己买的那些琉璃的小玩意儿都比现在眼前的这个价钱高得多。
只是影子特意跟她说,这是她母亲的遗物。那现在这个东西的价值就有待考量了。至于是这原本它就是一个碎琉璃,还是一整块儿的琉璃在母亲死亡以后破碎的,都有不一样的意思。
南亭将碎琉璃丢回了盒子了,随手放在了床头里面,虚虚的用枕头掩盖着。
等到了陈萍萍来的时候,南亭已经收拾好了自己,屋里点着火盆,她自己个儿就裹在兔毛斗篷里,面色上还是一种病态的白,也没有涂任何的脂粉,与那些闺阁中病弱的娇小姐似乎没有任何的分别。
“倒是不知道你现在和晨阳郡主哪个更娇弱一些了。”陈萍萍坐在桌子前,笑着调侃。而他口中提起的晨阳郡主就是京都中身体不好的长公主和宰相林若甫的女儿,林婉儿。
“还没有到那种地步。”南亭笑着接上了陈萍萍的话,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明明灭灭,起起伏伏的。到底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身边养起来的小狐狸,况且还是一只即将长成的小狐狸。所以,庆帝也开始出手了。
陈萍萍表面不动声色,平静地饮了一口茶。冬日里,一口热茶直接慰贴到了心坎里。
“到了冬天,自己挨过去就好。其他的,还是要多加小心。”陈萍萍话中有话的提点,让南亭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虽有些不解,但还是好声好气地应了下来,乖巧温顺。
她瞧着燃烧的炭火,轻声附和:“是啊,挨过去就好了。”
看着南亭漫不经心的眼神,陈萍萍心里一叹,明知答案,却还是想要再问问她:“费介教你时可如教范闲那般用心?”
陈萍萍的这句话,跳跃性很大,看似是问小时候南亭和费介学艺的情况,实则是在问她到底自己知不知道她在夜宴上喝的那碗羹汤有毒。
南亭抬手往火炉里捡了一块儿炭火:“那碗汤总是有人要喝的,不然所有人的戏都唱不下去。”
陈萍萍没曾想是这个答案,看向南亭的眼神逐渐复杂。那碗有毒的羹汤,不是她不知道,是她自己知道有毒,生生往自己的嘴里舀了一勺接一勺,直到毒发。就冲着这骨子里的狠劲儿,陈萍萍一时间觉得她像极了庆帝,总之不太像是曾经素有贤名的宁王世子。
“那你可知道陛下为何不让人追究?”陈萍萍接着问道。
南亭直起了身子,将刚刚捡炭火的火钳放到了一边,用桌子上搁着的帕子擦擦手。她抿抿唇,勾起了一个似有若无的笑,笑着回看陈萍萍:“其实,对所有人来说,是谁下的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的棋局已经顺利往前走了,不是吗?”
陈萍萍不语,像是默认了南亭的话。
他们的死活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庆帝的棋局,一直在顺利地往前走。怕是下毒到有人中毒,都是棋局上的一环。
“南亭,有些事情其实没有必要深究。”这是走之前,陈萍萍对她的最后一次忠告。
但是南亭却只是听了笑笑。
因为到了现在,她已经没有退路了。有些事情是他们先给她透了题,等到了她已经只差一点点的时候,却告诉她,想要活下去,必须现在就停手。从此以后,不在深究。安安分分的待在监察院里,当监察院和陈萍萍,乃至于庆帝手里的一把利刃,任人摆布。她不甘心啊。
“我从没有想过深究,可是不深究,我同样很难活下去。”
庆帝正在一边将南亭的利用最大化,一边正在想办法逐渐一步步废掉她。庆帝不会让她的武功再进一步,也不会轻易的把监察院交到她的手上。哪怕从小她就是被当做陈萍萍的继任者来培养的。
南亭和范闲不同。在庆帝眼里,南亭是罪臣孤女,没有了利用价值,就必须死。她没有足够的筹码,也没有保护伞,表面上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陈萍萍和她自己。她需要自保,又需要放松其他人的警惕,九品上的武功,生生压制在八品上。是药三分毒,像灌水一样往自己的身体里灌。习惯的藏拙,让她常年在南庆保持着一种既不平凡也不过于出彩的样子。平凡了会因为没有利用价值被当做废物一样处理,太过出彩了会引起上位者的忌惮。
南亭的话让陈萍萍顿住了脚步。
“费介会来给你配药。”
他终究还是放不下,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孩子的直觉做法是最优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