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年时,杏红欲脸,柳绿初芽。
我看中许家公子是上个月的事儿,这个月许大人就请我爹去府上喝茶了。
我平时总笑话我爹顶着个破乌纱帽骄傲得厉害,要见真章的时候还是得指望我爹这乌纱帽。
不服不行。
我爹用老百姓的话讲,就是狗官一个,没少吃回扣,下边上贡给上边的,他贪两嘴也就罢了,上边发到下边的他要跟着掺合掺合。
但他贪归贪,倒从来不拿命贪,所以他现在才只是个狗官,而不是人头落地的死官。
老杜家祖传的视财如命,一时半会儿扳不过来。
2.
上个月去皇宫里赴宴,原本这种场合我是不怎么去的,全燕京城都知道我杜桃枝不讲规矩。
但此次不同,这是我长姐设的赏花宴,我长姐在皇宫里地位挺高的,皇上前几天刚给她升了嫔位,颇受宠爱。
你看这亲姐俩就不一样了,一个在皇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个天天就知道趴被窝里对着美男子的画像淌哈喇子。
丢人。
那天宴会开始后,长姐就拉着我唠了会儿姐妹私房话,她在皇宫里其实也怪无聊,身边人除了陪嫁的如云能说说话,其他人都不怎么可信。
更别提说小话了。
直到——
“微臣许闲,赴宴来迟,给皇上,丽嫔娘娘赔罪了。”
我猛一抬头,正好和下面请罪那人对视,入了一双深邃不见底的眼。
一双丹凤眼狭长锋利,这人可不是个善茬。
3.
可是好帅啊,阿巴,阿巴阿巴。
皇帝心情不错,笑眼盈盈地看向长姐,“青穗可要罚这小子?”
长姐正和我叭叭何贵妃和端妃明里暗里掐架的事儿,哪有工夫搭理这么个不知道是谁的小人物,随手一挥,“无碍无碍,落座吧。”
长姐无碍,我有碍。
我突然没了刚才那大刺刺的模样,理了理头发和珠钗,腼腆一笑,稍稍带了点羞赧。
杜青穗一打眼就看出来了,捅了捅我的肩膀,“瞧上了?”
我小脸通红,臊得慌,害羞道。
“莫要乱说。”
“哎哟。”
她转头就去和我的皇帝姐夫咬耳朵说悄悄话去了,我则偷偷打量那个许闲。
藏蓝色的袍子,白净的脸,头发也柔顺,乌黑锃亮的,一定用的是最精致的皂角。
真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好俊,好想跟他生个大胖小子。
4.
可能在宴会上我打量得太过露骨,我以为我是偷摸看的,但其实大家都能看出来我是盯着人家许闲看。
哦这都是后来如云告诉我的。
碰巧从宫里回府的路上,我又贪了凉,回家怏怏病倒,害了场不大不小的风寒。
京城风言风语这就起了,杜宰相的三闺女害了相思病,相的就是尚书大人家的二儿子许闲。
把我爹急坏了,赶忙过来问我是不是这么回事。
我小脑瓜一转,来了一手顺水推舟,我见犹怜地咳嗽两声,看着我爹的眼神泪眼朦胧。
“爹——”
5.
我爹心领神会,隔天就给尚书府传了话,后天尚书大人也给我爹递了信儿,请杜宰相来府上一叙。
我就知道这事儿八成是妥了。
嘿嘿。
6.
然后我爹又安排我和许闲见了一面。
许闲不太热络,但不要紧,我热络就行,我老热络了。
回家后我立刻和我爹说,我要嫁许闲。
我爹没什么意见,他也管不住我。
许闲断然是不同意的,但架不住我天天去烦他,天天烦天天烦,我是宰相的闺女你还不能对我不客气,我玩的就是这一套流氓打法。
虽然不要脸但颇具成效。
吧……
“杜姑娘,自重。”
好吧,好像也不是很有效果。
7.
落花有意流水没情。
可把我给愁坏了。
我得再加把劲儿,素闻许二公子偏爱诗词歌赋,闲来无事就喜欢去风月阁与文人对诗。
正所谓投其所好。
我拿着我用来垫桌脚的楚辞一溜烟跑去了风月阁。
没想到我人一去就傻眼了,许闲正和风月阁的潇湘姑娘对诗呢。
我抱着楚辞挤在人堆里听了一会儿。
什么十年生死两茫茫,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就算再没文化也能听出来是嘛意思。
心里酸酸的有点不是滋味。
本来我低着头鸟悄地准备溜走了,结果突然听见有人叫我。
“杜三小姐。”
我抬头,是潇湘姑娘叫我,我人有点懵,潇湘戴着个小面纱,一颦一笑都可好看了,她轻轻一笑。
“杜三小姐也是来对诗的吗?”
8.
真不是我恶意揣测,但我就是觉得她在寒碜我,燕京城谁不知道我杜桃枝没文化。
“啊,是啊是啊。”身边这么多人全靠我,我抹不开这个面儿,死鸭子嘴硬,翻开手里的楚辞,看还没来得及细看。
潇湘姑娘朱唇轻启。
“杜姑娘,你书拿反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我闹了个大红脸,偷偷瞥见许闲的脸色。
他微微蹙眉。
完犊子了,我尴尬地收起书,招呼都没打就落荒而逃。
9.
在许闲面前出了个大洋相。
不活了吧要不。
10.
这个潇湘绝对是我追人路上的大绊脚石。
我深信不疑。
后来让人一打听,原来我特么才是那绊脚石,许闲老早就想抬潇湘过门,可潇湘样样都好,就是身份属实是上不了台面。
许尚书那边卡得死死的,只要老子活着一天,你就别想让她进门。
我为他们的爱情哭泣。
然后对着我小院儿里的海棠偷偷抹了几把鼻涕眼泪。
我还是喜欢许闲,我太喜欢他了。
但是君子不夺人所好,我是小女子,小女子也不能夺人所好。
11.
但幸福来的就是这么突然。
许闲开始时不时来宰相府了,他和我爹总是有话可说,两个人一聊就是挺长时间,我在旁边拄着脑袋听。
我听烦了,就故意问,“爹你俩说什么呢?”
许闲就会偏头看看我,眉眼稍稍弯一下,冷淡的脸上浮起一点点温柔。
然后带着纵容轻声唤一句。
“桃桃,别闹。”
我感觉我越来越喜欢他了。
后来合八字,下聘,成亲,一气呵成。
我人傻了。
许闲把我给娶了。
12.
新婚之夜,许闲特别温柔。
虽然还是有些疼吧,
但我痛并快乐着。
13.
许家二老对我都挺好的,主要是我爹我娘我姐我哥的身份在那儿一摆,我就是个大草包他们也得当成个宝贝。
下人们更不用说,本小姐这是下嫁,终究是他尚书府高攀了。
…当然不能这么想,我可可爱爱招人稀罕大家当然都喜欢我。
可是我感觉许闲不喜欢我。
没有原因。
14.
我变着法儿地对许闲好。
他爱吃蟹黄包,我特意去跟大厨学了一手,不得不说本小姐真是聪明伶俐,一学就会。
当我献宝一样把蟹黄包送给他吃的时候,他放到一边,然后笑着揉揉我的头。
“这不是你该做的事,下回别做了。”
那我该做什么呢。
在府上乖乖做个吉祥娃娃?
好像也不错。
我盯着我做了好长时间的蟹黄包,有点小悲伤。
15.
小悲伤终究还是小悲伤。
等许闲八抬大轿把潇湘抬进门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大悲伤。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清楚,我懵懵地听着许闲说。
“潇湘是妾,桃桃要多担待。”
他以前叫我桃桃的时候,我觉得是宠溺的,是纵容的。
不过他这回叫的我想改名。
还叫什么杜桃枝啊,叫杜绿枝,不过好像确实是我横刀夺爱,可明明是我先和许闲成婚的,哪有成婚不足一月就娶妾的道理。
16.
我挺委屈的吧。
17.
我最好的小姊妹来府上找我嗑瓜子的时候看我那怏怏的模样,恨恨地吐了口瓜子皮。
“许闲这个王八蛋。”
我抬起眼皮看她一眼,然后低低叹了口气。
“清清,你别这么说他。”
喜欢这事儿,谁又能怪谁呢?
“那王八蛋干嘛去了?”
“在书房和她一起看书呢吧。”
我拄着脑袋想,要是我当初多读点书就好了,也不至于现在看着丈夫冷淡自己,就只会嘎巴嘎巴嗑瓜子。
18.
潇湘病了。
我赶紧让我东苑的小厮丫环们远离西苑,最好是一步都别接近,我看话本里的正房都是被妾因病冤枉死的。
我夺害怕吧。
其实她自进门以来和我井水不犯河水,我不惹她,她见了我也没什么多余的举动,倒和阿姐在宫里那些姐姐妹妹有不同。
人家见了我压根也不正眼看一眼,擦肩就过去了,也是清高。
“若不是她杜桃枝占了身份的便宜,这许二夫人哪轮得到她做,样样不如潇湘夫人,二公子真是造了孽了。”
我就在假山后面喂猫呢,我说你们说人坏话能不能先看一圈再说,这要是在宫里嚼舌根子小命都没了。
我摸了摸小猫的头,问它。
“小小桃,你说我做错什么了呢?”
小小桃用脑袋顶了顶我的手掌心,好像是在安慰我。
19.
我隔天再去喂猫的时候,却找不到小小桃的影子了。
“云雀,我家小小桃呢?”
云雀左顾右盼,支支吾吾。
我烦透了。
“问你话呢,我猫呢?”
“它冲撞了潇湘夫人,夫人让手下的小厮把它……”
我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小小桃冲撞了大病初愈的潇湘。
我的猫没了。
20.
“不过一只猫,也惹得杜夫人大动肝火,我令人再寻一只就是。”
我盯着主座上惬意品茶的潇湘。
“它怎么冲撞你了?”
“是弄脏了你的衣服?还是抓花了你的脸?”
潇湘皱了皱眉,放下茶杯,看着我没有说话。
“小小桃平日里就只在假山附近玩,从来不惹人,见着陌生人就往东苑里跑,它怎么冲撞你了?”
潇湘没见过我这么咄咄逼人的模样,好像被吓到了,可我越说越愤怒。
“要给我下马威,你大可冲着我来,你动一只猫算什么本事?潇湘夫人,说破大天你就是个妾,就算许闲一个月在你那留宿八百次你也是个妾。”
我越说,以前那股子嚣张的劲儿就又回来了。
“真拿自己当瓣儿蒜和我平起平坐了?还潇湘夫人,你也配?我告诉你,许闲的正房夫人就一个,是我杜桃枝,不是你个不入流的野妓子。”
21.
我爽了。
看着潇湘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我冷笑一声。
不对,她怎么哭了。
刚才还咬牙切齿不是这一出呢,这眼泪说掉就掉,成快了。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带着哭腔唤了一声。
“夫君。”
……
我僵硬扭头,许闲盯着我,目光阴冷。
他一句话没说,但我就是知道我完了。
许闲旁边还有一个人看着这场闹剧,一副笑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温某人这是赶上热闹的时候了,嫂嫂性子果真如传言一样直爽。”
我虽然又气愤又害怕,但我也能听出来,这个姓温的好像是在帮我解围。
我看向他,这人桃花眼稍稍往上一挑,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
也好生俊俏。
许闲看着我的模样,目光变了三遍,狠狠瞪了温赋一眼。
不是,人就替我说句话你瞪他干什么…
22.
许闲没对我怎么样。
但他再没来过东苑,我也不往西边凑和,眼不见心不烦。
清清无奈看着我,“罢了,你现在嫁都嫁了,我问你,你想和离吗?”
这要换作以前,我肯定摇头,开玩笑我好不容易嫁进来的。
但现在。
我他奶奶的又不是残障,我肯定想和离啊,这他奶奶的天下美男这么多,我干嘛非往许闲身边凑和。
虽然我觉得许闲是最好看的。
23.
我又做了一笼蟹黄包,颠颠儿跑去了书房,敲门。
但愿那个小白莲不在。
“进。”
我推门进去,潇湘不在,好事一桩。
许闲见到我,面上没什么表情。我小心翼翼放下饭盒,不知道怎么开口,许闲先说话了。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
“之前那个事情,就先作罢吧。”
……?
许闲见我不吱声,带着点疑惑看着我,然后一挑眉,好像是想起来什么事情。
“府上的人,以后便叫潇湘姑娘了,夫人只桃桃一个,可还满意?”
挺满意的,但是…
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但是该说还是得说。
“那啥,咱俩能,和离吗?”
许闲眉头紧锁,死盯着我。
24.
片刻
“杜桃枝,你拿婚姻当儿戏吗?”
不是,这不是你拿我当儿戏吗。
25.
“许兄…他也有难言之隐,嫂嫂再忍耐一段时间就好。”
我听着温赋放狗屁,你和他是兄弟,你当然这么说,我抬起眼皮斜愣他一眼。
“你看我想理你吗?”
过日子又不好好过,和离又不离,换你你乐意?
温赋摸了摸鼻子,讪笑。
我愁坏了,这一愁就入了冬。
这大雪漫漫的燕京城,多的是不知愁的人。
下.
26.
我在尚书府过的第一个除夕。
吃过了团圆饭,我也没工夫应付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直接就回了东苑。
院里有我,有知了,有东苑的小厮丫鬟,有温赋前几天给我抱来的小猫,独独没有许闲。
也没有宠我的爹爹娘亲。
有点想家。
27.
“小桃枝。”
我正在伤春悲秋,一抬眼就看见围墙外边翻进来一个人,是温赋。
美女震惊,“你怎么来了?”
皇帝姐夫年年都在皇宫设宴,这我是知道的。
“来给你送点好东西。”温赋的披肩上头落了雪,我帮他掸了掸,他一笑,雪好像融进眼睛里了,亮亮的。
“什么?”
白色的布包着几块糕点,西街葛大爷做的招牌黄金酥。
我特别喜欢吃,但是我可以断定温赋这一路走得非常潇洒。
黄金酥现在像一坨坨黄金屎。
28.
“好像不能吃了。”
“……”
温赋摸摸鼻子。
“要不你克服一下?”
“你从哪翻进来的?”
“围墙啊。”
“翻出去吧。”
“……莫闹”
29.
我那天晚上好像格外开心。
温赋会和我说很多奇闻,他走南闯北,见识的东西远比我多,世人都想来燕京城见识这繁华盛景,我却待得腻烦。
有点向往温赋口中的恣意江湖。
我只顾着拄着脑袋自己想象另一个世界,全然没有注意到,温赋看着我的眼神。
后来想想,应该是一种怜悯。
30.
大雪初霁,我将将起床,知了就神色慌张地进来与我说城中发生了大事。
我问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知道。
我翻个白眼,收拾一番准备出府。
别管什么事,有热闹的地方就有我杜桃枝。
“二公子有令,严禁夫人出府。”
“凭什么?”
“属下也是奉命行事。”
我蹙眉盯着这俩门神,带着知了回了院子。
许闲不让我出门,什么事会不让我出门?
31.
感谢温赋温大人昨夜的贴心造访,让我解锁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夫人,这能行吗…”
“信我的,靠谱。”
于是我翻下来的时候摔了一跤。
骨头嘎嘣一声,应该是扭伤了。
32.
“那边许二公子带兵把宰相府围上啦。”
“啧啧,这可是奇闻一遭,女婿带兵围老丈人,也不知道这杜宰相怎么想的还把女儿嫁过去。”
“狗官这回估计在劫难逃,以后这宰相可能就换人当喽。”
33.
许闲,带兵,围府,把我爹抓了。
我脑中一片空白。
“夫人?”
“去皇宫。”
我有长姐给的令牌。
34.
本我想着去皇宫搬救兵,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皇帝怎么可能不知道。
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我通体发寒。
我赶到怀玉殿的时候,杜青穗正失魂落魄地跌倒在台阶上,脸上仍有泪痕。
“阿姐。”
她抬头看我,忽而一笑。
“桃枝,他不肯见我。”
35.
我陪着长姐一直在怀玉殿外等。
终于等到门开了,出来的却是王公公,王公公面露苦色,走上前低声道。
“娘娘,听老奴一句劝,咱先回寝宫吧,皇上是真把娘娘当成心尖子宠,娘娘这样皇上也心疼。”
“为什么不见本宫。”
杜青穗轻声问他,“是怕见了本宫心虚,还是怕心软,放过我爹。”
“这…”
36.
我们在殿外僵持不下的时候,许闲赶到皇宫复命,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一路冷洌,见到我的那一刻,竟然有些慌张。
“你怎么在这里?谁放你出来的?”
我盯着他,不作声。
“停云,带夫人回府。”
我便什么都明白了。
37.
我回到尚书府以后被禁了足,范围变得更小了点,连东苑也不能出了。
因为腿的问题,围墙也翻不得。
我不知道我家现在是不是被抄空,也不知道我爹现在是死是活,外面似乎人声鼎沸,大家都纷纷叫好。
可我知道,我爹就是贪了些,从不谋财害命,他罪不至死。
可没人会听我说话,除了那个人。
38.
温赋的到来我并不意外。
他应该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他与许闲交好,又是皇宫的常客。
我给他倒上一杯热茶,洒了点嫩尖进去。
“你来了啊,喝茶吗?”
“桃枝。”
他似乎想和我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温赋,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吗?”
温赋闭上眼,“嗯。”
“那你参与了吗?”
“没有。”
“你喜欢我吗?”
他蓦地睁开眼。
我轻轻一笑,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衣服。
脱到浑身赤裸。
39.
温赋清楚我要做什么,他没动。
直到我开口
“求你。”
求你,救救我的家人。
求你,带我走。
温赋解开他的披风为我披上,我终于瘫倒在他怀里,死抓着他的肩膀。
“温赋,带我走。”
40.
温赋最终也没有带我离开,他静静地听我说了很多很多,然后安抚我。
“没事的。”
隔天长姐接我入宫,短短不过半月,她气色还不如那日在怀玉殿外。
脸色苍白如纸,瘦弱得仿佛一折就断。
“他…还是不见你吗?”
“见了又能如何呢?”长姐目光沉静如水,细声道,“桃枝,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话她入宫时说了一遍,现在又说了一遍。
“丽妃娘娘,该用膳了。”
皇帝给长姐升了妃位,他是真的很宠爱她,但似乎也仅限于此了。
41.
长姐让我在皇宫住下。
“许闲狼子野心,处心积虑,你在他身边,我是一万个不放心。我向皇上提了,你与许闲即日和离。”
我嫁得风光,离得狼狈,杜桃枝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我回尚书府抱猫的时候,遇上了潇湘。
她脸色也不好,见了我的眼神有些怨毒,“你搬走做什么?”
我看她,想着她是不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我与许闲已经和离。”
“他说他要护你周全。”
我歪头,笑了一声。
爱护谁护谁去吧。
42.
我与长姐住在灵福宫,偏殿住着蒋贵人,不过幸好蒋贵人是个好相处的。
半月后皇帝终于来见她。
却是带着怒意,“青穗啊青穗,你可真有个好妹妹。”
跟我有毛关系。
长姐也一头雾水,但她只顾着冷笑,并不搭腔。
皇帝大老远来灵福宫表演了一出无能狂怒,然后又怒气冲冲地走了。
“桃枝,你说他是不是有什么脑疾?”
我觉得长姐的胆子愈发大了。
43.
蒋贵人有个在朝中做事的哥哥。
于是我们姐妹两个都得靠蒋贵人传递消息,
我爹娘还没死。
“我兄长说,是温家和许家拖着皇上,这才迟迟没能下手,许二公子一直在找皇上要人。”
至于要的是谁,显而易见。
长姐蹙眉,“温家为何要帮我们?”
“温家大公子温赋正联合从前宰相党的大臣们上书,想要保住杜府上下的命。”
我看着寝宫外的桃树,冬去春来,桃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朵一朵的淡粉色。
我低声喃喃。
“多谢了。”
44.
许闲来见我,我姐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
这么多时日不见,他居然也憔悴了不少,虽然那张脸依旧俊美,可我却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许大人不宜在后宫久留,喝口茶便走吧。”
赶紧滚。
“桃桃…”他声音喑哑,“跟我回家吧。”
我懒得理他,正准备回房,突然想起个事,
“温赋…他怎样了?”
许闲错愕一瞬,而后盯着我一字一句道,“你果真与景抒私通。”
我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温赋,字景抒。
还挺好听的。
我小脾气上头,实在不想再应付许闲,回头挑眉看他,
“通就通了,与你何干?”
我没有想过,我一句气话会害了温赋。
45.
皇上慈悲,饶过了杜家上下整整齐齐二百六十条人命。
我爹遣散了大部分人,带着我娘和几个随身的丫鬟小厮要回秣陵老家。
一切似乎都已尘埃落定,我该和爹娘一起走的,但我想见他。
想见,便见了,我故作跟着车马一起出城,然后让知了去递信儿。
“我们家小姐说,若此次不见,那便是此生不见了。”
若他来了,我就不走。
若他没来,我不得不走。
我没见到他的影子。
46.
我难掩失落,翻身上马车,却听身后一声。
“小桃枝。”
我笑着回头,看着温赋一步步走向我。
他使折扇点了点我的脑门,笑道。
“说什么此生不见,故意吓我。”
“温赋。”
“嗯?”
“温景抒。”
“在。”
“你娶不娶我。”
温赋把我带进怀里,在我耳边低声道,
“我巴不得现在就与你拜堂。”
47.
我留在了燕京城。
长姐与皇帝隔阂已定,破镜难圆,我便在宫中和她作伴,温赋那边还有一些琐事。
“等处理完一些琐事,我要让小桃枝风风光光地进我温家的门。”
我倒是不急,多少带点害羞。
没错,就是害羞。
不准杠我,你杠就是你对。
48.
“青穗,桃枝,出事了。”
蒋贵人已经成了我们的姐妹搭,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她慌慌张张走进来的时候,我的心突然一颤。
“匈奴来犯,皇上下令让温大人前往边关御敌,即日启程。”
长姐第一反应就是看我的神色。
我人傻了。
温赋是文官,他一纸折扇在人间,桃花眼稍稍一挑都是说不尽的倜傥风流。
哪个傻逼怂恿皇上让他去打仗的?
我似乎心中有了答案。
可皇命不可违。
49.
“我等你回来。”
桃花开又落,
一年又一年。
50.
我等来了七尺长棺。
那日大雨飘摇,城门大开,将士们扛着棺椁,一步步踩出不小的水花。
我一身红衣站在城楼上,青穗为我打着伞,她不忍让我再看。
“桃枝,回吧。”
唢呐声夹杂着雨声阵阵入耳。
“长姐,我非他不嫁。”
51.
“杜桃枝!”
“许大人请回吧,明日我成亲再来看望,也不迟。”
我从没见过许闲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
“你宁可嫁给一个死人,也不愿跟我。”
恭喜你答对了。
我嘲弄一笑,随手扬开手中的折扇。
似乎这样,温赋就还在我眼前。
52.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长姐坐在高位上泣不成声,我笑得一如既往。
“夫妻——”
“对拜——”
我颤抖着,慢慢抱住冰凉的棺材,把脸轻轻贴在上面,我离他很近。
“温景抒,我说到做到。”
“你也莫要反悔。”
53.
“那前宰相的二姑娘再嫁,竟与那死人成了亲,可悲可叹呐。”
“说书人,你可知后事如何了?”
“听说杜姑娘带着一纸折扇云游四海,好不快活喽。坊间皆传,只有温将军用情至深,按我说说这杜三姑娘,刚烈归刚烈,可终究是不爱他的。”
“放你娘的狗屁。”
角落一喝茶的姑娘实在听不下去,一拍桌子。
“再胡言乱语,本姑娘掀了你这破茶摊。”
随后甩下两个铜子,大步离开,留下两个说书人面面相觑。
姑娘摇着折扇在街上四处晃荡,忽而看见什么,眼前一亮。
“老伯,你这黄金酥几钱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