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瑾1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荫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三毛

我知道他再也不会回复我了。

就像我从未认识他之前一样。

他冷冷的，让我猜不出他心里的声音。我离开他的时候，眼泪朝心里流着，没有往外淌。

我们相识的时间不长。在我和他产生交集之前，他的名字早已频繁出现在我的眼前，他是谁？我好奇着这个人，我想知道他是怎样的。

他的故事出现在报道里，他的声音就在屏幕中传向四面八方。他的头发后扎着个小辫，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好像要洞见我的未来。我记住了他，然后他就真的闯入了我的世界。他对我所说过的话，让我感觉他也在意我。

在要见他的头两天里，我就已经踌躇不安，我来来回回在镜子前晃悠，看看自己，又默念着要见他时所说的话：“见到你很高兴……”

一想到相见那日的临近，我便睡不着觉，我脑里闪现过各种幻想，各种情况……却唯独在那天到来之时，这些脑海里的情境都没有发生。

我捧着要献给他的花，赶早从一个城市横跨到另外一个城市，他在下午即将要进行一个公开讲座，而我是他忠实的听众。

在还没开始前，我已经安静地坐在了等候厅里，当他的声音越来越近时，我站起来了，朝向他：“樊先生，你到啦？”

他定着看了我一下，知道了我是谁。

“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一小时了。”我腼腆地笑道。

“来那么早？”他说道。

“因为第一次过来，担心找错路，就早早到达了。”我解释道。

他没再说什么，坐到等候厅的沙发上，有工作人员拿着笔过来叫他签字。我见他有些忙碌，便去了报告厅，坐到了已经准备好了的第一排最左侧座位上。我给他发信息道：“你先忙吧，我们之后再说，我一直都在，需要帮忙时随时叫我，我协助你。”

在整场讲座里，我看着他在台上侃侃而谈，不时抛出具有新意的论点，与台上的嘉宾探讨交流。我认真听着他所讲的每一句话，那也是我听的最仔细的一回讲座。直到他结束了所有的论坛，以完美的总结作收尾。现场的人们都站了起来，收拾准备离开，有些人聚到了他的面前要求合影，我在旁看着，也帮助他们完成想要的照片。

终于等到我可以又走近他了，但他转头又走向了人群聚集的地方，加入了他们的谈论。我始终隔着一定的距离，不知道是该加入还是等候。等了很久，我又到了外边的休息厅。

那里已经坐了两个教授，是刚才与他在台上攀谈的教授。为了打破尴尬，我开始自我介绍起来，他们也友好地与我回应，像任何最基本的礼节那样。

他慢慢地跟在一群穿衣招摇的女人中间走进了休息厅，当他再度眼神扫到我时，他坐的远远的，就像并不认识我。女人们都围着他，其中穿着黑色的貂毛，脚踩着紫色高跟鞋的女人也向我投来目光。我身穿着浅色不着眼的外套，还裹着这个季节的围巾，我浑身都透露着安静与不谙世事。我在他面前所表现出的拘谨害羞，是因为我对他的喜欢。

尽管我已不再年轻，但在他眼里我依然是个孩子，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因为我暴露在了公众的视野里，把我们的关系都暴露在了别人的面前。阴沟里的关系不能暴露在阳光下，他没有这个胆量。我在和他的朋友说话，我甚至加了他朋友的联系方式，这都是他不可忍受的。如果我再在那些人面前多讲出一句话，他都会向我投射出不满的目光。就像我已逾矩，会有可能散布对他未来不利的影响。

他已经想让我快点离开了，他想催我快点离开了，不要在这里晃来晃去。

教授对我说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走开，跟我们一起去吃饭。今天还有个局长。咦？你要继续等他吗？”

“我还有话没跟他说完。”事实上就没怎么说到话。

等谈论接受后，我默默地跟在他的后边。他不安地把我当成一个累赘，甚至不小心一后退都会踩到我。

行吧，那我就要走了。但我在临走前还是想问问他：“你今天真就那么急吗？她们看上去也没那么急。”

“我得走了，她们在等我。”他眼里显现出不耐烦。

“好吧。”

我把委屈含入嘴里，只能这样结尾。

在回去的路上，我实在有些忍不住了，他面对我时的反差让我感到了不适应。我编辑好信息发给了他，然而真诚并没打动他，这更为他的情绪加入了是“我所造成的理由”。他拉黑了我的联系方式。

这还不够，次日他发来了威胁的信息，让我不要泄露出去，否则就把我毁掉。

他曾说过自己一人千面，那时我还不懂他的意思。如今我被他深深地伤害，感受到了他的恶意与自私。我只见过他对我好的样子，从没见过他阴冷的嘴脸，巨大的悲痛犹如漩涡将我吞噬，我因此生了场大病，终日咳嗽不止，每每想起他，我都后悔我们的相遇。

作为报道记者，我见证过太多真相与虚假。但我接受不了曾放在心里的人，用这种方式狠狠地践踏我。我驾驶着一辆车，一路朝南驶去，我想忘掉这一切，用窗外肆虐的风吹散我对他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