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进行着。到了夏天,天真热啊。尤其是济南,被称为四大火炉之一,那是更热。每家盖的房子,有进步了,青砖砌墙,七架梁,梁上椽子,铺上苇薄,盖小瓦,看着气派,就是不隔热。暑气穿过屋顶,直达室内,在封闭的空间里蒸腾,家里那都热,桌子板凳烫人。空调没有听说过,电扇也没有。夜幕降临,想睡个好觉,成了难题。怎么办呢,一般前半夜都睡在屋外。
胡同里,奶奶家门前,奶奶用扫帚仔细扫过,痕迹新鲜,清晰可辨。地面也洒过水,压下浮沉。吃过晚饭,我们兄妹三个就到奶奶家去。奶奶拿出一个凉席,铺在地上,我三个躺在上面,奶奶坐在中间,拿着一把济公一样的破扇子,呼哒呼哒的不停歇的扇着。嘴里还在讲着牛郎织女的故事。
天气太热了,睡不大着。邻居们大人小孩也热的睡不着,摇着蒲扇,趿拉着拖鞋,聚到奶奶的家门口。小凳子,大蒲扇搬出来分给大家做,小孩子就在凉席上坐,再来晚实在没座的,就在墙上挤挤。
蒲棒头点起来,艾叶子熏起来,蚊子们似乎怕了,恼人的嗡嗡声远了一些,偶尔有一两只不怕死的,大蒲扇一拍,也遁得无影无踪了。
夏夜纳凉不点灯,月光如银,倾泻在整个村庄,到处白花花的。家门口胡同里敞亮无比,一地丰厚的雪花银。有的女人还带活来干?播毛头,扣鸡头米,月光白亮,自如的很。路两旁房屋和树木的剪影,在月色里黑白分明,是我们最初关于建筑,关于光影的美学启蒙小巷内,光影移动,那是时间的具象,小小的心里也生出丝丝缕缕的惆怅。
奶奶的破扇子怎么管用?嗨,顺着脖子往下淌。大人们在月下桨农时周期。讲家长里短,讲钱庄后舍的奇人趣事,我们哪里呆得住,趁奶奶不注意,就翻身起来,和小伙伴们用点亮的铺棒头打仗,看我们疯的汗如雨林,奶奶就斥责我们,说她的扇子白给我们扇了。
奶奶家的后面,有一水湾。湾水明亮如绸。聊天的人群中。水性最好的就是邻居的二叔,他最喜欢孩子,看我们热的慌,他会带我们去湾里夜游。他敢游到湾的对面再回来,我们只敢站在没水的石板上,蹲下站起。。我们称之为在水里端几个回合弃尸全身,身上有水,速度如风,好似有了阵阵凉爽。二叔带我们上岸来,衣服也不换,还坐之前那个位置。暑气一会儿就将他的衣服烘干了。
打过仗了,吸过水了,肚子自然就饿了。这个时候最易杀个大西瓜,解饿又解渴。奶奶最懂我们的心思,抱出用井水憋了半天的黑纹瓜,一刀下去,咔嚓一声,凉气四溢,恰如汪曾祺笔下所述,“连眼睛都是清凉的”众人分食,笑声朗朗。隔一天,他们会带来自家炒蚕豆、煮菱角,嫩莲蓬,给我们解馋。我们很愿意相邻来分瓜。
吃饱喝足,我们有了倦意,正好这时妈妈也来叫我们回家睡觉了。